其实颜君陶救人的标准到底是不是看心情,龚宝宝等人也没有办法确定,就是因为太飘忽了,他们只能归类为心情。
最奇怪的就是颜君陶身边的那个容兮遂,他好像也对这些宝物没有任何兴趣,总感觉逗颜君陶笑一笑,是比得到什么能够起死人而肉白骨的宝物更加重要的事情。也算得上是另类的什么锅配什么盖吧。
颜君陶也问过容兮遂:“你不去碰碰运气吗?”
容兮遂笑眯眯地回答:“你就是我最大的运气呀。”
“哦。”颜君陶点点头,说句脸大的话,他也是这么觉得的。他一定会找到办法帮助容兮遂,和他一起飞升的,嗯,只飞升一次,就不去大荒体验了。
颜君陶有时候闲得无聊了,也会在心里想,这秘境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够帮助人实现愿望。要是可以,他希望能体验一下走火入魔,谢谢,真诚的。
然后,暴风雨就忽然到了,电闪雷鸣,大雨滂沱,甚至还有龙卷风在海上出没。
颜君陶当时正和容兮遂一行人站在一处地势险峻之地,旁边就是深不见底的山涧,仿佛有海水奔腾而过的声音。
忽然在山林里又起了一阵不知道哪里来的大雾,天塌地陷只在一瞬间。
颜君陶放开身心,随着空洞任由自己掉落,仿佛在玩什么极限运动。他的身边已经什么人都没有了,只有一片漆黑与随时有可能打中他的飞沙走石。直至落地,颜君陶还有点意犹未尽,觉得以后可以开发一下这样类似的自由落地的运动,还蛮好的。
等颜君陶定睛一看,他此时已经深陷在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溶洞之中,它并不是漆黑一片,反而是五光十色的,充满了大胆的……直男审美。
颜君陶的脚下是一个写满符箓的阵法,没等颜君陶看清楚,光芒与冲天的灵气就已经将他包围。
总而言之就是,颜君陶终于如愿以偿,被困在了一个心魔阵中。
想想还真的有点小激动呢。哪怕颜君陶知道这是幻术,也心甘情愿地让自己沉溺于了其中。
颜君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他再一次化形成了青年的模样。缓带轻袭,衣冠楚楚。眼前是通天的光梯,只有他隐隐可以看到光梯尽头的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以及仿佛再一次听到了阿娘颜夫人曾经总爱在哄他睡时唱的那句“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莫名的,颜君陶就知道了,他再一次即将飞升,只有六十六岁,比上一世还要早了好多年。
不得不说,这确实挺噩梦的。颜君陶想要实力拒绝六十六岁就飞升的“悲惨”命运。
但他眼前已是金光灿灿的天梯降下,不飞都不行。周围是送别他的亲友,有同门的不舍,也有父母的涕泪,还有掌门骄傲的目光。最重要的是,他再一次发现容兮遂不见了,始终遍寻不到的那种。
就在此时,本来是晴光大好的艳阳天,突然就变成了黑云压城,风雨欲来。容兮遂一身黑袍玄底,踏着黑云,猎猎而来。他好看的脸上再没有了温柔的笑容,只剩下了执着入魔的冰冷与阴狠。他拦住了颜君陶,声音里再没有一丝一毫人类的感情:“你以为你就能这样轻松离开?”
你不能走!我不会让你就这样离开的!你明明已经决定为我留下!
颜君陶立刻:“太好了!”
容兮遂:“……”
众人:“???”
整个世界在颜君陶喜出望外的惊喜表情里,有了那么一刹那的停滞,仿佛不知道该如何演下去。
这也确实演不下去了,明明应该是道友反目,争斗不休,最好是颜君陶一怒之下杀了容兮遂,再痛心疾首一番;或者是不敌容兮遂,被他囚禁,饱受这样那样的折磨也凑合的剧情。但偏偏颜君陶却开开心心地等在了原地,真的不打算再登上天梯一步,甚至很主动的伸出了双手,配合着只待容兮遂把他从天梯上带下来。好像飞升是一件多么令他为难的事情似的。
面对颜君陶这样脑回路不正常的,心魔都傻了。
场景破碎,快速变换。
一阵空间扭曲之后,颜君陶发现他竟然回到了上一世,那是他还在仙界的时候。在没有了容兮遂这个道友之后,颜君陶越发把一切精力都用在了专注修炼上。当然,偶尔也会有人来找他聊天喝茶,好比就住在隔壁的医师临。但总体来说,颜君陶在仙界的六百年过得还是十分乏善可陈的,他的人生除了修炼、出关去喝茶、再修炼以外,好像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的朋友不会在他修炼的时候打扰他,来了也只会和他说一些他们自己的事情。不需要颜君陶安慰,只是一个倾诉而已,末了还要加一句:“还是颜仙君这样幸福啊,无欲无求,无忧无虑。还望您早日摘取道果,成就圣位。”
颜君陶的仙界生活寡淡得就像是用最精美的骨瓷茶具,承载了整整一盏的白开水。
虽花团锦簇,却索然无味。
颜君陶再一次感受到了当年那种对什么东西都渐渐失去了任何兴趣的麻木,不管是该生气的,还是该高兴的,他都只有一句,这又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极品的亲生父母找上门来?
所以呢?他们很重要吗?
亲生父母所带来的种种同父异母、同母异父的后遗症?
哦,原来他生母也有孩子啊,还是比他更早的孩子,这些人也是够惨的,为了配合母亲的人设,从未被承认她生下过他们。
不过,也所以呢?冤有头债有主,要怨恨就去找生你们的人呗,出门左拐,不送。
甚至连上界仙国的各方天帝因为不知名的原因争斗再起,开辟战场,颜君陶都是一脸的冷漠。
打就打呗。你们随意,我要闭百年死关了,你们开心就好。
颜君陶知道各种各样的恩与怨,但却总感觉像是在透过话本看别人的故事,很难有带入感情。听过了也就算了,根本没有想过要插手。
哪怕直到今天,重新审视自己的上辈子,颜君陶也不觉得他做错了,那些人愿意来找他倾诉,就是因为他嘴巴严,也从不会打着为对方好的名义胡乱插手。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情感的发泄口,而不是解决办法。他们要是想要解决办法,直接问身边的谋士门客大概会更快一点。
‘就没有一丝一毫的遗憾吗?’心魔问他。
颜君陶奇怪反问:‘遗憾什么?’
那么波澜壮阔的故事,就发生在你身边;那么多注定名扬天下的大能前后来找你倾诉,也许你一句话就能改变整个进程,甚至投身入赢家的阵营。
但如果那样,他就保持不了中立,也就听不到这些故事了啊。
谁又能肯定,处于这样一个听故事存在的他,不是命运的一环呢?
心魔不甘心地再一次败退。
第三次,就是大荒了。
上古大荒,相传是一切神魔诞生的地方。盘古开荒,三皇治荒,圣人之居所。但曾经代表了一切美好的这里,已经被预示着不详与恐惧的灰黑之气笼罩,混沌之气已铺天盖地而来。那是本该被镇压排斥到大荒之外的东西,它早已与九千魔神一起退出了历史的舞台,但是如今它又突然卷土,声势浩大,快如破竹。
颜君陶坐在洞府内,身着龙形银纹法衣,佩石渠玉戒,举手投足间仍是行云流水的自然洒脱,仿佛有法则之气在周身跃动。
隔壁的邻居来找颜君陶,白玉似的眉宇间跳跃着火焰:“你就这样坐看外面的一切发生?!”
“站起来也于事无补啊。”颜君陶面无表情地盘坐于蒲团之上,实事求是道。他们都被困在了大荒,迎接末日,扛不住,走不脱。
邻居被气得拂袖而走,以身饲气,顷刻间就消失在了茫茫的黑暗之中。
大荒,日月所出,圣人冢墓。
那一刻的无能为力,就像是洪水,把颜君陶溺毙在时间与空间也到达不了的地方。颜君陶终于明白了,哪怕是圣人,也有做不到的事情;哪怕是圣人,也会死;哪怕是圣人,也有挽回不了的事情。他一辈子的追求,就是一场毫无意义的努力。
真气突然开始涌动,灵力在体内横冲直撞,这一回,颜君陶终于有点走火入魔的感觉了。任谁也没有办法去面对自己白做工的一生。
直至,容兮遂破开一切黑暗,带着光明与温暖,飞入了颜君陶的眼帘。
他紧张地一把抱住了颜君陶:“你好吧?”
颜君陶怔怔地看着容兮遂,他想说他一切都好,但出口的却是:“我不好。”
我不想去仙界,也不想当圣人,我只想留在这里,留在阿娘与你的身边。你们不要离我太远,我怕我再没有办法回来。
大荒并没有你们说得那么好,它,太安静了。
我喜欢热闹,喜欢说笑,甚至连被不知所谓的人找碴都觉得是那么地鲜活有趣。他们有浓烈的恨,有缠绵的爱,有着所有七情六欲与无端变换。
大概是一个人真的太久了,颜君陶也会渴望无时无刻不与大家在一起,哪怕什么都不做,就只是走在这秘境之中。
“我在,我在,我会一直都在。”容兮遂一遍遍对颜君陶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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