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有人提着东西进来,听到应逸在念叨着那几个字,忙问道:“这位公子可是武远人?”
应逸看到来人正是赵家的那位管家,好奇道:“管家何出此言?”
管家在一旁坐下,解释道:“我奉老爷的命备了礼给三位,不成想刚才进门竟然听到了乡音。”
应逸道:“您说的可是‘中掌’一句?我并不是,只是听到有人一直在说这句,好奇是什么意思。您是武远人,我记得武远离宁兴镇很远的样子。”
管家道:“正是,我老家在武远,年轻的时候我做过镖头辗转各地,现在父母也随我一起在宁兴镇上,我们已经多年不曾回去了。”
应逸又问管家:“那这句话的意思……”
管家答道:“这句是武远当地的方言,实际上念‘种张’的音,感觉像是人名或者地名。”
“原来是这样。”应逸听了管家的解释,觉得贺章那傻爹可能也是武远人,不过管家年轻的时候就离开了家乡,看年纪不像是认识傻爹的样子,就没再问。
管家把备好的谢礼交给了应逸和陆京毓,并再三向他们致谢。他们连忙说道只是举手之劳,管家说这是老爷一家人的心意,两人便收下了这份谢礼。
过了一会赵老爷和赵夫人回了客栈,赵老爷看到陆京毓,再次向他道谢:“多谢这位道长的安神方子,我夫人今天精神好多了,明日我们一家就进山去。”
陆京毓道:“不用谢,两位好了我就放心了。”
赵夫人也道:“今天天气很好,道长不跟旁边的那位公子一起出去走走吗?我们回来拿垫子,打算出去坐一会儿。”
“不了,我们一会要去集市一趟,问问贺嫂子贺章现在怎么样了。”应逸答道。
“贺章?你们说的是那个孩子?”赵夫人很惊讶。
应逸不明白赵夫人为何这么惊讶,只答道:“是。”
赵老爷随赵夫人走近了些,坐在应逸旁边的长凳上。赵夫人用手笼住嘴,小声说道:“可我记得那个孩子……他不叫贺章!”
“什么?那他叫什么?”陆京毓问道。
“他叫贺孟章,润儿当时经常和他一起玩,我不会记错的。”赵夫人又道,“昨儿个是我没说明白,也可能是他改了名字,所以我们不知道。”
“噢,那也有可能。”应逸道。
“我们上楼去拿东西,一会还要出门,就不打扰道长和这位公子了。”赵老爷说道,跟赵夫人一起上了楼。
等他们进了房间,应逸拉着陆京毓就走,“我们也上去。”
他们把房间门锁上,又关了窗户,坐在桌前倒了茶,方才开口。
“你也猜到了?”应逸问陆京毓,对方点点头表示了然。
应逸继续道:“那傻爹说的很可能是自己的名字,管家说叫作‘仲章’,贺章不叫贺章,叫作贺孟章,其实他们……”
“他们不是父子,没有这样取名的父子。”陆京毓打断了应逸的话。
刚才他们都想到了,两人俱是大惊,可赵老爷和赵夫人刚才同他们一起,他们没有办法当着这对夫妻的面说出他们的想法,要不然赵夫人再次想起来那天的经历,很可能忧思过度再次病倒。
所以他们面上没表现出来,只当是得知贺章改了名字这样一件平常的事情,到了房内才讨论起此事。一个人,一个成人,因为永久的身体创伤而不得不扮作孩子,甚至还要被真正的孩子们嘲讽、取乐甚至殴打,这真的是极大的不幸。
这时有人敲门,却是小二,说大堂里有个小孩来找他们。应逸和陆京毓下楼一看,来人是贺章。
贺章怯怯道:“我昨天劝了一晚上,她终于想通了。可是这几天她一直睡得不太好……想找大夫给开个方子。”
陆京毓道:“我门派里有个常用的安神药方,你等一下我写给你。”
应逸在账房先生那里要了纸笔拿过来,陆京毓写完了方子递给贺章,贺章谢过他们就回去了。
“你打算怎么办?”应逸问。
“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走一步看一步吧。”陆京毓说实话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时候产生了跟严霄在山里的时候一样的想法,想着自己如果是个神探,说不定早就摸清了来龙去脉,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其实将计就计未尝不是办法,你别太心急。”应逸轻轻拍了拍陆京毓的手,安慰道。
他们回了房间一直坐到中午,见严霄他们和赵老爷夫妻俩一直没回来,想是在外边吃了饭,就没去找。到了吃饭的时间,他们下楼随便吃了点东西回了房,等大堂里的人少了才下去继续坐着。
大堂里吃饭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他们俩,这时严霄从外边回来,看他们似乎是在大堂等人,就跟他们坐在一起。又过了一会,客栈进来两个人,是贺嫂子和贺章。
贺章对他们道:“我爹……他睡着了还没醒,我们就先过来了。”
应逸前一天在客栈又订到一间房,觉得正好可以把他们安置在这里一段时间,便道:“你们先在客栈里小住一段时间吧,我让小二带你们上去。”
陆京毓道:“我和我徒弟去村里看看有没有无人居住的房子,可以修缮了之后再搬进去。”严霄忙跟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
应逸留在客栈,看贺嫂子跟贺章一起随小二上了楼,又不太放心。这个地方没什么莫名其妙的天师,像以前认识的那样会把他收了,他也就没戴着间接从陆京毓那儿弄来的金色项圈。走出客栈,他念了个口诀,短暂化身成一只小麻雀。
小二见应逸走出去没几步就没了影,心想这位公子不光出手阔绰,武功也高强,真是他多年来见过的最厉害的人。
这只麻雀悄悄飞到贺章房间的窗外,想要听一听他们究竟在说什么,他待了一阵一无所获,正想离开,却听到贺章说要出去。
于是他就在贺章头上飞,想看看贺章到底要去哪,跟了一段,发现贺章在往之前的屋子走。他化成麻雀大约能维持半个时辰,眼看着时间要到了,他就在村里的大树上落下,再准备从树上跳下来。
他变回了人形,从大树上一跃而下,正好一个小孩从树干另一边绕过来,差点撞上他。
这小孩就是前两天他吓唬过那个,在玩捉迷藏刚闭眼数完数要出去抓人。小孩见应逸突然冒了出来,吓得结巴:“你你你你你……”
“他们藏在那边。”应逸指了指一个方向,小孩连忙跑走抓人去了。
他也没闲心再去吓唬小孩,在街上走了走,找到了陆京毓和严霄,三个人一起往贺章家里那边走,找到一个拐角躲在后边。
那拐角离屋子有段距离,不过他们眼神极好,能清楚看到贺章他——在院子里提起劈柴的斧子——往屋里走。屋里只有他的傻“爹”一人,他要做什么,不言而喻。
应逸径直飞起进了院子,他拉住贺章,把斧子用力掷出,质问道:“你要做什么!”
贺章十分恼怒,神情充满了愤怒与怨毒。
这是一个大人。尽管他的外表还是个孩童,连声音也是寻常孩童的声音,可这副身躯里的魂魄却并不比他们活的时间要少,甚至还要更成熟一些。日复一日,他被囚禁在这副永远停滞的躯体里,别人却只当他是一个孩童。
此刻他的神情看起来与外表并不相符,也放弃了平日那副怯懦的样子,发狂般地大喊着:“你们到底要多管闲事到什么时候,这是我的家事,不要你们管!”
他的喊声极其尖利,甚至有住在附近的村民跑出来看热闹,很快就围了一圈,还不停有人试图挤进来。这些人推来搡去,应逸和陆京毓想让他们回去他们也丝毫不理会。
那天应逸和陆京毓看到那傻“爹”的时候严霄不在场,自然也就不知道他眼中总是一副怯怯样子的弟弟,竟然岁数比他还大。在严霄眼里,贺章竟然想要杀了亲爹!他大惊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这是要杀人!”
周围的村民也议论了起来:“这孩子……莫不是疯了?”
“是啊,我看像,怎么能杀自己爹啊!”
“就算再不济也是一条人命啊,也是他爹啊!”
“是啊,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杀人,他娘知道了可怎么办……”
“真是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
这些人倒像是真的“对事不对人”,前几天还连着贺嫂子带贺章一通指责,今天就立马替贺嫂子开始谴责贺章,忘了前几天他们说过什么,此刻倒是乐得看热闹。
应逸听村民们说个没完,知道他们不知道贺章的实际身份,若是一会知道了实情,不得炸锅了?可他阻止了几次根本不管用,村民们只当他的话是空气,他也不能用什么法术贸然控制人,这让他头疼不已。
陆京毓看得很清楚,得知村民们的话一定会刺激到贺章,尤其是他们一口一个“他爹”“他娘”。他被一堆人挤来挤去,严霄和应逸站在他两边,知道他不喜欢被陌生人碰到,就努力给他前后留了块空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