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脸人在落日林耳目众多,早该发觉他们在进行迁移,该不是去围堵朱矛向的队伍?他们对女人的兴趣,显然比对老弱病残的兴趣大。
爪痕以长矛为杖,气喘吁吁地登上山坡,雍易想搀扶他,他拒绝说自己能走,雍易仍是陪伴他一起上坡,他心里很高兴爪痕似乎恢复了健康。
两人走至半坡,爪痕突然驻足,对护在身旁的雍易说:“他们来了。”雍易早已驻足,举起手中长矛,整个人警戒起来,他显然也觉察了。
暮春的白湖,郁郁葱葱中,别有一份萧条的味道,山脚下,荒草丛里耸动的身影,显然不是野兽。他们是猎人,对各种野兽的习性再熟悉不过。
那是一大群人,而且从四面八方而来,目的明确地将他们悄悄包围。
老木头说:“终于来了。”
朱矛崖特别镇定,他对夜辰吩咐:“夜辰,你带大家去南林子。”
夜辰想留下陪雍易战斗,但他清楚必须有人护送族人转移,他去看雍易,见他注视着荒草丛中在逐渐在挨近的敌人,他全神贯注。
莫蒙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夜辰去拉他:“莫蒙,走吧。”
莫蒙摇了下头,他的脸色苍白,冷汗直流,走到这里,他已是到极致。夜辰蹲身想背他,莫蒙却大力抓住夜辰的一只胳膊,眼神坚定地跟他说:“我要留下。”
他眺望山坡之上的虎王岩,爪痕已往上头走,爪痕的身体痀偻,多日的伤病,使得他的身子不再高大、魁梧,但他的步伐却很沉稳,神态淡定。
夜辰不听,蹲身要背,莫蒙叫着:“夜辰,你走,带大家去南林子。”
“夜辰,走吧。”灰鸦催促夜辰。他了解莫蒙的心意,他着实走不动了,而他也不想由人背负,成为累赘。
夜辰放手,抬起的眼眶泛红,敌人紧逼,他只得带上众人,护着巫采朝南林子的方向逃离。他曾回头探看,见朱矛崖和老木头登上虎王岩,雍易在后,挟带着莫蒙。虎王岩下长矛飞抛,爪痕一人屹立在石岩上,掷出了手中的黑矛。
他仿佛还如壮年时般矫健,英勇。
听着身后的厮杀声,狗牙抱着他的狗,脸上盈泪,灰鸦执矛守在队伍前,夜辰守在队伍后,他们往南林子里快速行进。
族中一刚成年的猎人,唤黄鱼,他背负着他腿脚不便的老母亲,拼命地往前赶,脚力惊人。队伍里的女人和孩子们很慌乱,她们在巫采的安抚下,渐渐镇静下来,努力逃离。
虎王岩上战斗的西山洞猎人们,他们必须拦截蓝脸人,保护后方的所有族人,让他们免遭杀戮和掠夺。
夜辰听着渐行渐远的撕打声,他精神忽然恍惚,有瞬间,他仿佛见到一个接一个爬上虎王岩的蓝脸人,他们像蚂群般密麻,而朱矛崖、老木头、雍易和爪痕在一次次将他们击退。
穿着黑熊皮的豹冥,执着白矛站在山岩上,他突然往南林子探看,他瞧出倪端,立即分出一支队伍,命令他们追逐逃离者。
“快走,蓝脸人追来了。”夜辰大叫,他奔上前,领着队伍往长弓族的巨杉跑。星洞人就躲在长弓族洞穴里,他们和朱矛向约好的聚集地也是在那里,只要跨过巨杉,安全地就近在眼前。
“黄鱼,你去长弓洞,通知长脚亦他们,朱矛崖在虎王岩被蓝脸人攻打,叫他们赶紧过去救援!”夜辰很清楚在数量如此多的蓝脸人攻打下,雍易他们正陷于苦战,必须得求援。蓝脸人聚集攻打他们这一队,显然朱矛向的队伍没遇阻拦,成功前往南林子,此时他们应该已经抵达长弓洞。
唤做黄鱼的猎人,放下背负的老母,听灰鸦说会拼死护他母亲安全,他领命离开。他拔起双腿,朝长弓洞的方向狂奔而去。他还一脸的稚气,本未成年,却已显得很有担待。
“巫采,请你带大家一起走,他们追来了。”夜辰的话语很平静,他脑中已经听到蓝脸人脚踩树叶的沙沙声,他知道他们就快追及。很奇怪,他也有预感,他的战场在巨杉之下,就在这里。
“孩子,你要活下来。”巫采把手指放在夜辰的额头,她为夜辰念了祈求神灵的咒语。
这一路的逃亡,她亲眼见到了夜辰的能力,实则她也感应到敌人在逼近,在她的感知里,那是股腥臭的味道,像烟雾般在林中蔓延。
“我会活下来。”夜辰心中坚信,无论如何,他和雍易都不会死,他们还要一起去南方生活呢。
灰鸦率领队伍,带上巫采和黄鱼老母等同伴离开,狗牙不肯一起走,他把伤狗托给族人,说他还能射箭,他有用处,他留下帮夜辰作战。
茂密的林丛里,巨杉高耸入云,木秀于林,巨杉附近埋伏着两位西山洞弓手。
追来的蓝脸人有十多个人,夜辰心里不畏惧,却很高兴他们追来了,因为此时的虎王岩上,雍易他们面临的敌人就少了这十来人。
朱矛崖、雍易他们正在近身搏斗,浴血奋战,而夜辰和狗牙则需要和敌人保持距离,持续拉开,他们身处射程中,却又要让自身不受伤。
夜辰从不知道自己的能耐有多大,他能感应到蓝脸人的位置,他们的脚步声仿佛在脑中被放大了,他敏捷的躲避,射击。
他射伤、射杀了三四个蓝脸人,狗牙虽然伤病虚弱,移动不便,可也藏在林中,射杀了一个蓝脸人。
蓝脸人不知道林中埋伏多少弓手,甚至怀疑长弓族人也许在南林子里还有残遗。他们停止了前进,将同伴分散开,搜索弓手身影。
夜辰猫腰在草丛中移动,他已机敏的拉开与蓝脸人的距离,这时,他完全可以逃走,但他止步,在他等狗牙。突然,夜辰听到了狗牙的叫骂声,他慌忙朝声音的位置赶去,他拉弓射击,想救狗牙,却也将自己暴露了。
狗牙被蓝脸人扎伤,惨叫一声,这些蓝脸人便就丢开他,猛追夜辰。他们检查过了,射中同伴的箭羽是灰褐色,而狗牙的箭羽是黑羽。
长矛如雨般在身后落下,夜辰边跑边回射,他的箭术出神入化,在生死存亡之际,他的听觉和视觉惊人的敏锐。他放倒了两位蓝脸人,然而蓝脸人的追击更为猛烈,距离也在逼近。
追逐奔跑中,夜辰突然觉得腿上一阵剧痛,身子顿时扑倒在地,蓝脸人的长矛扎进他的腿腹,他已无法奔跑。
这一瞬间,那份剧痛,也传递给了雍易,豹冥的矛捅在他肩上,然而不是白矛,而是一支黄矛,他的白矛刚刚被朱矛崖折断。
在和蓝脸人的轮番作战中,朱矛崖力竭,到这时豹冥才上场,他很狡诈。在打斗中,豹冥刺伤朱矛崖,而朱矛崖在白矛扎腹的情况下,竟用双手折断那根人人畏惧的白矛。矛头深扎在他腹中,鲜血飞溅,那是何等的痛楚。
地上横躺着数具蓝脸人的尸体,雍易从豹冥眼中看见了深深的仇恨,在疼极之中,他对豹冥露出嘲讽的笑,他说:“你恨我们,可是你不杀我们,我们才懒得杀人咧。”雍易感觉那扎入骨头的长矛又深进几分,豹冥悬恨在使劲,雍易疼得把舌头咬出了血,但他仍直挺挺站着,他瞥了一眼地上的死尸,含血说:“像你们这样的人,早晚要像东洞人一样灭绝,皮肉骨头都喂给虎豹吃。”
豹冥狠戾拔出长矛,雍易跪地,血从他肩上直淌,他在絮絮叨叨地念着:“我才不会死。”
他死了,夜辰就去喜欢别人了,他才不要死。虽然他知道,他死了夜辰只会伤心地要死,根本不会再有其他人。
豹冥踢倒雍易,他狰狞说:“听到虎豹的叫声吗?你死了。”他长矛挥刺雍易,对准的是雍易的脑袋。
在战斗中精疲力竭,遍体鳞伤的雍易,此时虚弱地连手指头都不想动弹一下,只想睡一觉,但他可不能就这么死了,要死也得解决豹冥。他身边躺着老爹、爪痕,还有莫蒙,他见老爹爬了起来,而老木头背上插着矛,仍在顽固战斗。
矛头刺向雍易时,雍易不知哪来的力气翻爬躲过,豹冥再次挥矛刺来,他顺势抱住豹冥的手臂,使出吃奶的力气,将他连同自己一并撞下了虎王岩。
雍易昏迷了好一会儿,醒来,他人躺在虎王岩上,他头破血流,血液滴落在眼中,睁开眼看天,连天都是红色。他第一个看见的是朱矛向,他模样很狼狈,手脸都是伤,正在着急摇他的肩。接着他看见老爹背对他坐着的庞大身躯,他握着浴血的朱矛,仿佛一座山。在老爹身旁是老木头,他颓然抱着黑矛,头压得很低,他身上还插着两支折断的矛,黑獾正在帮他止血。
雍易已明白是怎么回事,他想笑,可是胸口闷疼无比,他想爬起来,朱矛向立即将他扶起。雍易还是痛苦的挤出一个笑容,然而那笑容稍纵即逝,破碎般被风卷去,他见爪痕和莫蒙被人抬起,放在虎王岩的最高处,他们无声无息,早已断气。
爪痕哪怕是病弱的状态下,也杀死了两个蓝脸人,他英勇作战,身中数矛才死去。莫蒙无法参与搏斗,却还是努力的捡矛,射矛,最终被敌人的黄矛射穿身体而死。
雍易摇摇晃晃站起,走到朱矛崖身边,父子沉寂无声,见族中的猎人庄穆而悲痛,为两位死去的伙伴敛葬。人们往他们身上遮盖皮子,在他们尸体四周围上一圈石子,那圈石子象征着天上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