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痛苦……
他只能够看着,眼睁睁地看着。
看着霁庭和白启言……生离死别。
苏遥只想醒过来,只想要见到他的两个徒弟。
如果有可能……他一定要带着凌无嗔和凌无争走得远远的,什么剧情,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都和他无关。
苏遥焦急地皱眉,他不止一次这么想。
为什么,是他来感受这让人绝望的一切……
为什么啊……
为什么这一切会变成这样子。
他似乎想起了某天夜里,那个人站在大雨滂沱里,浑身被淋湿,却固执地一遍又一遍地问着,而他就在窗边蜷缩着。
“苏遥,为什么……”
“为什么,我们之间,会变成这个样子。”
那时候的他眼眶发红,拼命咬着牙,让自己躲在那堵墙后面,装作什么也没有听见。
他本来就是,什么也没听见,不是么?
————————
等苏遥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他只看到白启言抱着那已经冰冷的尸体一步一步地走出那染血的战场。
白启言身体摇摇欲坠,他失魂落魄,霁庭的死给他的打击太过于沉重。
他搂着那冰冷的尸体,身上的温度再也不能够传递过去。
他的心好凉,低垂的眼睫在颤抖。
“回来……回来……回来……”
“霁庭,我们同去同归。”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走的。”
白启言呢喃着,他死死抱着霁庭的尸体,魔怔地一步一步朝京都走去。
“你不能死得这么不明不白的。”
“我知道谁是凶手,我知道。”
“霁庭,我们回家。”
又是自言自语地念着几句话。
那个以前意气风发的白衣卿相不见了。
只剩下被绝望刻入骨子里,一副空壳的白启言了。
凶手?什么意思?
苏遥眯起了眼睛,目光落在了白启言的离开的背影上。
霁庭的死,看来并不是战死沙场那么不简单。
苏遥看着疯魔的白启言,眼神晦暗不明。
他只觉得心头隐隐作痛,却看到眼前的画面一闪,一时间他置身于万花丛中,身边奇花异草颇多。
不远处的亭子里,有两个人影。
苏遥走了过来,他看到两个人影中,有一个人穿了一身白衣。
白启言此刻正坐在皇帝面前,他一言不发,就这样静静地坐着,就像一座雕塑。
石桌上,放了一把剑。
苏遥眼尖地发现那是霁庭的佩剑,也就是刚开始在战场上,霁庭掉落的那把剑。
上面雪白的剑穗,早已经被血渍染得暗红。
而皇帝丝毫没有看那把剑一眼,哪怕当初这把剑是他亲自赐给霁庭的。
他悠然自得地给自己倒上一杯天山雪水浸泡的贡茶,然后端杯吹了吹,慢慢地饮上一口。
相比霁庭喜欢酒,皇帝却更喜欢茶的那种苦涩,可以让他保持头脑清醒。
半响后,皇帝将喝干净的杯子放在一旁,他抬起眸,瞥了白启言一眼,不冷不淡地说道:“皇弟,听说你跑到西北战场,把霁庭的尸体捡了回来?”
皇弟?
苏遥有些吃惊,他从来不知道白启言居然是皇上的弟弟……
霁庭以前也曾经调查过白启言的身份,一是霁庭身为大将军,手握兵权,身边绝对不能够有身份不明之人,二是白启言底子越干净,霁庭
但是也只是发现白启言是几代世袭的爵位,家世一般,在朝廷中也没有什么特别显赫的势力。
苏遥震惊地看着低着头沉默寡言的白启言。
“最近整个京都都在传闻你对霁庭如何一片痴情,两情相悦呢……
“呵,果真是两情相悦呢……”
白启言的手突然握得死死的。
苏遥把这一幕收入了眼里,他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他一想到死去的霁庭,顿时后怕起来,他甚至有某种想要反胃的感觉,喉咙处在翻滚……
“如果,当初霁庭知道,你是为了治好你的腿才接近他的……呵,不知道黄泉之下的他作何感想?”
皇帝揶揄道。
那日庆功宴,他见霁庭对他的弟弟白启言态度和其他人不一样,他便知道机会来了。
他许诺白启言会治好他的腿。
唯一的条件就是,让他接近霁庭,让霁庭爱上他。
苏遥看着白启言的眼神里都透着杀意,最后却看到白启言消瘦的脸颊,和那毫无血色的唇,穆然停了下来。
原来那些感情都是假的,假的。
白启言……你才是那个骗子吧。
“哼,还能有什么感想,”白启言突然开口道,他伸出手给自己倒上一杯茶,眼眸里看不清任何感情。
“等我死了,自然会下去和他解释清楚。”
皇帝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他看着白启言,一时间难以言喻。
“皇兄,我的确是为了治好我的腿,才答应去接近他的。可是,我和他却是真心相爱的,在这件事情上,我从未想过要欺骗他。”
白启言抬起头,平静地说道,这让旁边的苏遥只觉得不好。
他看出来白启言太过于决绝的死志。
“可是,我的皇兄,霁庭把你当兄弟,你却做了什么?”
“把自己弟弟送去蛊惑自己的大将,害怕自己的江山被情同手足的兄弟夺走……哥哥,相比之下,我怎么觉得,你比我更可怜……”
“闭嘴。”
皇帝眯起眼睛,不悦地朝白启言看去。
苏遥面无表情,他想冷笑,满心黯然。
原来,霁庭最看重的两个人,都不简单。
“你当初,让我接近霁庭,现在可如你愿?”
“功高过主……他还……”
皇帝咬牙道,最后却隐去了后半部分。
“呵呵……亏他把你当兄弟,当伯乐,当知己,你明明知道,他从不喜欢朝政上的事情。”
白启言勾着嘴角,朝皇帝笑道,表情温和动人,嘴巴里却吐露着让皇帝心惊胆寒的话语。
“他功高过主,那是因为他是在拿命守着你的大尚。”
“他功高过主,却只需要你一句话,他就乖乖把兵权交给你。”
“他功高过主?”
白启言笑了,他仿佛听到了一个最好听的笑话。
“闭嘴!他都死了!你知道他为什么死么?!”
皇帝实在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狠狠把石桌上面的茶壶扫落在地,而后浑身颤抖起来。
“身为大尚将军,为国出征,本就是家常便饭。”
“朕本以为,只要他熬过这一关,我便把大尚的兵权还给他。”
“朕知道霁庭一直就是我的利剑,他不属于大尚,但是,他绝对属于朕,绝对忠诚于朕。”
“他曾经和朕说,他这一辈子都会为朕守着大尚!”
“可是,他却对你动了心,决战当晚,他因朕送去一封关于你的信件乱了心,判断战况失误才导致他全军覆灭!”
皇帝气急败坏地看着白启言,他狰狞的脸色,仿佛要将白启言撕裂开来。
“心若软弱,铁甲难护,他比谁都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你要杀了他?你就是个疯子!”
白启言用力握住皇帝的手,声嘶力竭。
苏遥看着争执的两个人,坐在石桌上,抚摸霁庭的佩剑。
霁庭,还好你没活着……
“滚!你滚出去!”
皇帝打开白启言的手,完全不顾自己的一国之主的身份,他推开白启言,将自己头顶上的皇冠狠狠摔在了地上。
白启言看着这样子的皇帝,只觉得好笑。
最是无情帝王家。
天地之大,唯独命运一次次给他开着玩笑。
皇兄不信霁庭,他欺骗霁庭。
唯独霁庭才是真的。
可是,铁甲柔情,却抵不过帝王薄情。
白启言不想再停留下去了,他拿起属于霁庭的剑,转身离开。
“如果你还有一点点对霁庭的良心,我希望你能够给他建个将军祠。”
“就算,他最后死了,他依旧用命保住了你的大尚。”
最后的那场战役,霁庭的军队虽然覆灭,但是他们为援军拖了足够的时间。
白启言和援军赶到的时候,敌军只剩下苟延残喘的命,而后被大尚军队一举歼灭。
霁庭说话真算数,说好一辈子守好大尚,就是一辈子。
他的一辈子就留在了大尚的沙场上。
白启言握紧了手里的剑,最后又松开了手。
最后,皇帝的声音在白启言离开的时候响了起来。
“白启言,我从来都没有想要过霁庭的的命。”
白启言脚步顿了顿,而后继续走下去,没有回头。
最后只剩下皇帝一个人站在亭子里,他看着御花园百花齐放,神情却满是恍惚。
苏遥打算白启言一起走,他却回头看了皇帝一眼,停了下来。
皇帝独立的背影带着几分沧桑,本该年轻气盛的他,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和他在庆功宴看到的那个谈笑风生的皇帝就像是两个人。
“他说过,要朕赐婚。”
“朕连圣旨都已经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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