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木佑直视着他,任凭身后的士兵如何击打他的腿弯,他都不曾跪下。
在军仗落在他身上的前一刻,将军的眼神变了。
谢木佑嘴角忍不住上扬,当年这个细节他并没有注意到。那时候只记得为自己辩解,还以为将军是为自己的辩解所打动。很久以后才回味过来,那一声“停”,应该是景安操控了将军的思维。
——“停。”
谢木佑知道这不是现实,也无法影响过去,所以放肆而贪婪地盯着将军看。
将军的目光此时变得幽深,在看向谢木佑的一瞬间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眼神中染上了一丝温度。
之后就像走过场一样,谢木佑想办法洗清了自己的嫌疑,细作被找了出来。
再之后,最后一场战役也要开打了。
而为什么谢木佑知道这是最后一场战役呢?因为他知道这场战役他们大获全胜,对方不得不割让十三座城池。但将军也身殒于这场战役之中。
谢木佑也是在之后的寻找中发现景安入体,意味着宿主对“战”字已成执念。其实就算没有那三枚箭矢,将军心魔已成,他内心的煎熬也并不好过。
军医不能上战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具具受伤、身死的士兵被送回来。
当前线吹响了胜利的号角后,中了三枚箭矢的将军被抬了进来,所有人都哭泣的时候谢木佑没有哭。
但当将军咽气后,谢木佑却哭了。
他的眼泪违背了这具身体的意志。因为千年前的谢小七此时是喜悦的,他笑眯眯地问景安是不是可以跟他回家了。
却看见所有人都看不到的景安摸了摸的脑袋:“我好像记起了一些事情。”
“那你跟我回家。”谢小七这样执拗地要求者。
却看着景安摇了摇头:“可我要走了。”
“走去哪?”谢小七呆住了,“你不要我了吗?”
“我好像记起来一些片段,但是我要离开了,去哪里我也不知道,那应该不是我能控制的。”
谢小七呆呆地看着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变得越来越透明的景安用尽最后的力量在他的额上烙下了一个吻——
“哭什么?保护好自己,下次我们再见的时候,别再让我看到你被人欺负了。”
千年后的谢木佑也哭得撕心裂肺,周围的人影都模糊,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自己和景安。
在景安说话之前,谢木佑擦干了眼泪飞快道:“我没有哭,我保护好了自己,我之后没有再被人欺负了。”
景安露出了一个略带苦恼的神色:“那很好,是我不好。”
“你哪里不好了?”谢木佑压抑着哭腔,几乎是负气地反问道。
景安在消失前还是亲吻了他的额头,留下了一句话——“留你一个人,让你变得这么坚强,是我不好。”
***
谢木佑再也压抑不住了,他哭着来到一段记忆,又哭着离开一段记忆。
他知道自己的心魔不在被欺骗,而在景安。
他知道,所以心魔壁也知道,不再插播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就像是玩游戏一样,心魔壁有他没断记忆大结局前的存档。
他就这样看着每一次随着宿主的死亡,或意外,或自杀,或战死,或寿终正寝,景安也在他眼前消失了一次又一次。
一次又一次,谢木佑发现景安每一次恢复的记忆都要更多一些,但是当景安恢复记忆的时候也就是他即将消失的时候。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在上一次找到景安的时候,他用神通封住了景安的记忆。随后让他寄住在自己身上,他发现景安真的存活了更长的时间。
也所以隐灵寺的小和尚画下了他们并肩作战的画像。
直到灵力压抑不住景安的记忆时,景安再一次从他的眼前消失了。
那时候他以为是轮回,但现在谢木佑终于明白了究竟是为什么。
凤君手上应该有什么物件能查看景安的元神,一旦他元神开始复原,凤君便用手段将他带走,抽走记忆后再次投入凡人体内。
但凤君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个答案谢木佑是清楚的,哪怕一开始不清楚,这千年也猜出来了个大概。
因为他眼睁睁地看着景安的灵力越来越稀薄,看着他与天地沟通的能力从弱变无,看着他因为寄宿在宿主体内性格变得越来越暴躁偏执。
“战”字就像是一把双刃剑,伤人也也伤己。伤人性命,伤己脾性。
而能让景安寄宿本就战心已定,就像是个轮回。景安让他们变得更加偏执,他们也影响着景安的性情。
凤君要的就是他彻底沦为心魔,彻底失去神智,最后成为一把杀器。
可笑吗?
谢木佑都要替景安悲凉。
大人待他们如同孩子,可凤君却待景安如同物品。
他想用景安炼出一把神器。
神器之所以为神器,便在于神器有灵。
就像夸父斧凝结着夸父的一缕意志,扶桑木还残存着三足金乌的不甘。
而凤君想用有灵而无神智的景安去炼造他想要的杀器。
第二十章 问佛
【毁灭, 求自己】
就像那七处炼炉, 如若换做一个人谢木佑都会想是不是希望人界大乱。
可换做是凤君, 谢木佑用头发丝想都知道绝对不可能是因为仇视凡人这种中二的理由,这其中一定有猫腻。
可将人间变作炼炉对凤君又有何好处呢?
心魔壁中的谢木佑还在苦苦思考着原因,一边经历着他可能此生都无法勘破的离别。
而心魔壁外也并不太平,大家陆陆续续都挣脱了心魔壁回到了身体之中, 最后只剩下谢木佑和阿塞江还被困在其中。
蒋斯瑞点了点自己带来的人, 起身冲着景安道:“既然他们还没有出来, 不如我们就此别过,如果有缘——”
说到这里他的话戛然而止,脖颈处抵上了一把短剑。
剑刃寒气逼人, 很快在剑刃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此举并没有削弱剑身的威力,反而让蒋斯瑞感受到了死亡的味道。
“你要走?”景安双腿盘坐在地上, 左手托着谢木佑的脑袋,右手稳稳地持剑挡住了蒋斯瑞的去路。
蒋斯瑞虽然恼火,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只能好声好气道:“你冷静一点,我们谈谈。”
“谈什么?”景安扯了扯嘴角, 蒋斯瑞低头时刚好捕捉了那一抹的讥诮,也不免恼了:“他可是自己进去的, 跟我有什么关系?”
虽然不知道这些人具体的身份, 但是他至少知道一开始谢木佑是不受影响的, 之后进入那块石壁应该是他自己的选择。
“是啊, 所有我们有什么好谈的?”景安冷笑了一声,“你们没有良心,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说谁没良心?”
景安用眼神示意他看那根定魂针,蒋斯瑞顿时哑然。
“还是说你觉得别人为你做事都是天经地义的?”景安突然收了铁铸剑,语带讥讽道,“王子殿下,别说谢七身份不在你之下。就算在,你的种族以及灭亡了,你的时代早就过去了。”
蒋斯瑞的脸顿时涨得通红,其他人也不敢说话,他们从未见过如此狼狈生气的蒋三少。
“你、你、你——”你了三声,话语还是梗在喉头,蒋斯瑞怀疑自己所有的血液都不听自己使唤了。
最后还是蒋斯婕过来拽了拽他:“哥,他说的也没错,我们再等等吧。”
又是一个日夜,其实他们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里面的时间和外面的时间似乎并不一致。
“我们最多再等三个小时,不能再等了。”蒋斯瑞走到景安身边,“再等下去我们粮食不够了,而且人不能在地下呆那么久,会得病的。”
景安没有作声,只是叫了骆子鲤过来。
骆子鲤听见了景安的吩咐后,张大了嘴巴,随后竖起了大拇指。
蒋斯瑞看在眼里,但是根本不想管,人家也不服他管。
一开始他们还在闭目养神,下定决心三个小时后一定离开。可是,一阵奇香勾住了他们的味蕾。
蒋斯瑞霍地睁开双眼,就发现自己不成器的手下全都垂涎欲滴地围着骆子鲤。
而骆子鲤就跟变魔术一样,从谢木佑的背包里拿出了一道又一道香喷喷热腾腾的饭菜。
蒋斯瑞背过身去,非常有骨气地咽了咽口水,不停地催自己入眠。
骆子鲤会让他入睡吗?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来来来,厨痴小酒馆开张了,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蒋斯瑞竖起了耳朵,结果他就听到了——
“两个小时一碗饭,三个小时一道菜,小酒价值六小时。来来来,这边排队,都有都有。”骆子鲤高声吆喝道。
景安挑了挑眉头,觉得这个曾徒孙没白收,冲他这份机灵劲儿就是叫自己太·祖师娘景安也打算认了他。
骆沉逸杵在骆子鲤身旁让那些人不敢放肆。
蒋斯瑞本来心中就已经有了不妙之感,谁知道他却听见他的人说了一句:“一碗饭,两个小菜。”
那就是八个小时了,蒋斯瑞一算,差点气晕过去。起身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压抑着怒火道:“你们是猪吗?一道菜不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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