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强压着火气——是对少年,更是对自己的:“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少年叹了口气:“还记得上午我和你说我来阳间是有要事吗?”
“那又如何?”
“那我现在告诉你,我的要事就是你呢?”
符谌冷冷看着他:“说完了吗?说完了就走,不要耽误我的时间。”
“等一等嘛,不着急。等我说完了,说不定会帮你找到闻少爷。”
符谌只好耐着性子问道:“与我何干?”
“如今人间混战,死者甚多,地府的人手不多,忙不过来了。我看你是平山派弟子,又有天赋,想要收你做个地府官员,不知你可愿意。”
符谌冷冷道:“无聊。”又道,“你说完了,能帮我找阿留了吗?”
他的拒绝之意太过明显,少年叹了一口气。他道:“强扭的瓜不甜,我也没有办法勉强你。只是你若是改变了主意,自然可以来找我。”他将一张符纸折成纸鹤,飞到符谌身边,“老实说,我对你还是有点同门情谊的。我生前也是平山派的人——第三代弟子。”
“进去吧,”他道,“你的阿留就在里面。”他指了指面前的铺子。
符谌一言不发,用术法开了门,果然看见闻羽躺在地上,人事不省。符谌一惊,冲上去查看闻羽的情况。好在他只是昏过去了而已。
只好故技重施,抱着闻羽回家了。符谌出门的时候果然已经看不见那少年了。少年神出鬼没,符谌也懒得理他。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闻羽说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只以为自己在铺子里待晚了,睡在那里了。符谌也没有告诉他昨晚事情。
转眼又是夏秋,算算时日,符谌回到闻家已经快要一年了。换了返魂香之后,闻羽的身体渐渐恢复。而七月初,则是符谌的生日。
如今整个闻家闻羽只剩下符谌一个亲人。他特意托人从外省带回奶油蛋糕,道:“哥哥,听说西洋人过生日都是吃这个呢。”
“阿留吃过吗?”
闻羽摇了摇头:“没有,我也是第一次看见呢。”只是上回听说余老爷过寿,他在美利坚留学的儿子给他带回了蛋糕庆祝,他就也想要给哥哥买一个。
符谌笑了笑,从蛋糕中切出一块大的放到闻羽碗中:“吃吧。”
闻羽忙道:“哥哥也吃。”
蛋糕松软,奶油甜腻。虽然算不上顶级美味,但毕竟新奇,闻羽也就将碗中的蛋糕全部吃完了。符谌见他吃完了蛋糕,又将桌上的蛋糕分了一半给他。
闻羽摇了摇头,起身离桌:“哥哥你等等,我去拿点东西。”
过了没多久闻羽就回来,手中提着一壶酒。
“这是爹爹的珍藏,”闻羽将酒放下,“我们一起喝吧。”
符谌笑笑:“能喝吗?”
“能呢,”闻羽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以前常常偷喝爹爹的酒。”
他说喝就喝,半点都不犹豫,酒量居然还比符谌好。
陈年老酒醉人,符谌喝了几口就扛不住,有些醉意。反倒是闻羽,此时还是一副精神奕奕的模样。
“阿留,”符谌蹭到他的身边,“真可爱。”
闻羽还没有听过符谌这么夸他,当下有些不好意思:“哥哥说什么呀……”
符谌却突然吻上他的侧脸。
闻羽呼吸一窒,差点就没反应过来。自从长大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和人有过如今亲密的接触,更不要说这个人是他一直心存绮念的哥哥。
“哥哥,”闻羽的声音抖得几乎听不出来是自己的,“你在干什么呀……”
符谌此刻脑子里一片混沌,只知道将自己最真实的想法说出来:“哥哥喜欢你……”说完又去寻找他的嘴唇。
闻羽再傻也不可能将他的“喜欢”当做是兄弟之情,但潜意识里又不想推开符谌。还没等他下定决心,唇齿已然交缠。
第二日符谌是抱着闻羽醒来的。他虽然酒后失态,但还是记得自己昨晚做过些什么的。现下看着闻羽的睡颜,既心虚又害怕——老实说,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样的情绪了。
“唔……”闻羽已经醒来,“哥哥?”
避无可避,符谌生怕闻羽生气,但一时之间又说不出什么话来解释自己昨晚的举动,气氛一时十分凝着。
“哥哥?”闻羽看上去倒是没有生气的模样,反而反抱住他:“我也很喜欢哥哥。”
符谌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狂喜:“阿留,你……你认真的吗?”
闻羽笑着点点头。
符谌见他应是,高兴地不知如何是好,低下头啄吻着他。
闻羽躺在他的怀中,笑眯眯地:“哥哥,我们也像寻常夫妻一样拜堂成亲好不好?”
符谌顿了顿。
闻羽忙道:“只是拜堂成亲,就我们两个人,不请其他人。”
符谌笑了笑:“我师父还是要通知一声的。”
于是就此定下,符谌风行雷厉,当天下午就将李裁缝请来做婚服。李裁缝听说要做的是两位少爷的婚服,略有些惊异,却没有说什么,量过尺寸,定下款式就走了。
他不是闲嘴的人,符谌对他倒是放心。
又过了一段时日,李裁缝将婚服做好送来,顺便送来一封信,是寄给符谌的。
符谌将婚服拿给闻羽,道:“哥哥出门一趟,要不了多久就会回来。”
闻羽接过婚服,笑着点了点头。
符谌独自一人,什么东西也没有带,就离开了闻家。
没过多久,符谌又是独自一人回到了闻家。
当他回来的时候,敏锐地感觉到了不对劲。
最不对劲的地方,就是家中的下人都消失不见了。符谌心中一跳,连忙走到闻羽的房间。万幸,闻羽还在房间坐着,背对着他。
“阿留?下人们呢?”
“我给了他们钱,让他们走了。”
“走?”符谌皱了皱眉,“为什么让他们走?”
闻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也没有转过身,反而问道:“哥哥,你的爹娘……是因为我才没有的吗?”
符谌身躯一震:“谁告诉你的?”
“是你的师父,他前几天来过了。”
符谌闻言,心下一凉。他心知自己是躲不过此劫了,反倒破罐子破摔:“是啊,若不是你,我怎么会失去父母。闻羽,你当真以为我会爱上仇人吗?”
闻羽低着头没做答。
符谌还想再说得重些,但终究是不忍心,转身离开了。
他来到自己租赁下的城郊旧屋,发现屋中不仅有他刚带回来的赵元,还有自己的师父。
“师父。”符谌没有退让,反而上前进了屋子。
掌门转过身,怒瞪着自己面前的不肖子孙:“孽徒!”
符谌面不改色。
掌门指了指在一旁吓得瑟瑟发抖的赵元:“你想拿他怎么办?”
符谌看了一眼赵元,吓得他连忙躲开:“他为虎作伥,我本想杀了他。”闻家夫妇没有灵力,借寿之事皆由这个野道人一手操办。
掌门怒不可遏,施法就要设下结界。
赵元见掌门来真的,又见符谌自身难保,连忙瞅空溜了。符谌也懒得理他,随着他去了。
符谌叹道:“师父何必,你若是说一句,我必定引颈受戮。”他来这里,本就没想过要活着出去。
掌门没理会,他此番下山便是打着和符谌同归于尽的想法。当年他明知闻家夫妇犯下的事,却因结拜之情而未施惩处,而如今又将符谌教成这幅模样,罪不可恕。
他继续念着咒语,符谌听出来是《得失经》中的咒语,不由得瞪大了双眼:“师父……”
《得失经》是平山派的镇派之宝,历代只有掌门可以修习。而因为他天资出众,掌门破例允许他修行,而符谌也将整本经书倒背如流。离开平山派之时,不知出于什么心态,他将《得失经》也带走了。
但最重要的是得失经有得就有失,师父这个咒术,竟是要和他同归于尽!
“师父!”符谌有心阻止,但已经来不及了。他眼前一黑,昏了过去。但醒来的时候,身边什么都没有。师父的魂魄已经消失不见,往地府去了。
他对《得失经》中的术法了如指掌,知道这个术法一旦魂魄离体,尸体会逐渐化为齑粉。
只是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他为什么还活着?
符谌愣在原地,随即又像想到了什么,拼命往闻家冲去。闻家还是空无一人,符谌推开闻羽的房间,他似乎是睡下了,床幔垂着——但现在是大白天。
符谌心脏像是被人抓住了,紧紧地缩成一团。他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掀开床幔。
果然。
闻羽躺在床上,已然没有了生息。他的身边放着的,赫然就是符谌从平山派带回来的《得失经》。
《得失经》,有得就有失。代价除了灵力,就是生命。闻羽不是修道之人,自然没有灵力,只能用自己的生命来换。
符谌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跌坐在地面上。
要是——他不由自主地想,要是可以用我的性命来换阿留留下就好了。
符谌觉得似乎是哪里不对,随即又发现闻羽的魂魄还在他的体内,因而没有化作齑粉。
返魂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