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银发好像年迈的老人,只是保持一个动作就过了千万年。
许久,他放下缰绳,解下水囊给自己灌了几口酒。
“出来吧,横竖都是杀爹的不孝子,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大司命本要偷袭,让阮卿珏吓得一个哆嗦,剑差点脱手。
阮卿珏背着他发出一声嗤笑,“我的宝贝儿子啊,是不是我把你保护的太好了让你连杀人都不会了?”
“你知道我要杀你?”大司命执剑而来,阮卿珏前一刻还在马上悠然坐着,下一刻以身形一晃,让大司命刺了个空,同时出现在他身后,冲着他屁股就是一脚。
城门随之打开,大司命愣是不带停顿地被踹了进去,在地上摔了个五体投地。
阮卿珏飘然落地,连发丝都不带乱的。
他面带笑容看着摔得狼狈的大司命,眼中哀意一闪而过。
“小阮,脚下留情。”来人身着淡蓝色长衣,衣边绣有祥云,玉面安然,身边总有些朦胧。
“云中君?我以为是妖皇把我儿子忽悠走的。放心,我儿子皮糙肉厚,上得刀山下得油锅,踹不死。”阮卿珏略有些讽刺之意,一双含笑的眸看着他,却又像在穿过他看远方。
“确实不是在下忽悠走的,倒是小阮你,害我颇惨啊。”云中君走到他身边,将一把玄色的短剑递给阮卿珏,“不后悔?”
阮卿珏接过短剑在手中细细把玩,“我有什么可后悔的?我从小养大的儿子都要杀我了,我还有什么可后悔的?”
“不是!爹我…”大司命看着云中君,恍然大悟,“你和他…”
云中君笑眯眯地拢着袖子道,“小阮是我看着长大的。小阮,你也不用心寒,大司命想入涅槃池洗去自己身上的魔气,眼神不好来我这表忠心,我就让他来杀你了。”
……
阮卿珏回头看了大司命一眼,了然地昂首看向天边的晚霞,像是早已猜到了结果。
云中君本想拍拍阮卿珏的肩,被阮卿珏刻意躲开。
阮卿珏手中握着剑,不语。如果他真还和哪个神仙处的好,又怎么会一个人幽居深山老林?
人与人相处,不过就是各取所需罢了。
“空桑,有没有什么想问我的?”比方说,这个城为什么空无一人,他手里的剑又是干什么用的。
大司命心中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刚想操控阮卿珏身上的枷锁,三道枷锁已无声落地。
“爹…”
“人死也要死个明白,你以后一个人,更应该活的明白…你刚出生的时候被妖皇带去了妖界,因为一些原因他杀了大司命,只在大司命躯壳里留下他当年的那一丝欲,所以如果你进涅槃池,就什么都不剩了。”
阮卿珏向前踏出第一步,大司命脚下塌陷,枯骨拔地而出握住大司命的脚腕。
“我和你说过,我不会死,但会消失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我会出现在天界的止静,也就是曾经东皇住过的地方…我会代替他,成为主神。我装了几百年,只为了有朝一日能脱离他们的监控,打破你我之间的轮回。”
大司命顾不上听阮卿珏将上下五千年历史,刚拔出长剑就被阮卿珏捏着手腕一扭,剑直接脱手。
“放开我!”大司命疼得脸色发白,无数枯骨拔地而起,将他牢牢束缚在地上。
啪!
阮卿珏随意地扇了大司命一耳光,“白帝不止要成为人的信仰,还要我永远坐在那个位置上,但除非我心甘情愿,不然我总会离开。而云中君,他只想做一个实验。”
“什么…实验?”大司命脸色惨白如纸,恨不得跪下来求他放弃。
“这把剑集万千怨念,他想看看我杀了自己,会不会走向另一个极端。”阮卿珏听得嗵得一声,大司命愣是压着白骨跪在了地上,“爹…我错了,我错了…不要…”
“……”阮卿珏看着大司命发红的眼圈,心中于心不忍,却也只是刹那。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从小养大的小崽子,好像借着他的影子,追溯了千年。
他想,自己要是还有醒来的一天,这小崽子一定会杀了他的。
与其活着背受猜忌,处处防范,倒不如就这么一死百了。
“你是大司命的第一百三十四个转世,在你之前,有把我捅成马蜂窝的,却也有假意回到天界,想替我解开心锁的,我看着他们螳臂当车,看着他们杀了我却在某一天后悔当初,所以我宁愿我们不相识…我放不下白霖,因为那真得只是差一点…可我现在可以放下了…”
“阮卿珏!”
阮卿珏皱了皱眉,低头看着整个穿透心脏的短剑,“吼什么吼?…我等了一千年,才秘密留下这么一座城,以千万怨灵为界,挡众神不入…”他将手搭在大司命脸上,一股神力毫不留情地冲进大司命体内。
“阮卿珏你个王八蛋…”
“嗯…从今以后,你不老不死,天下第一,呵…再也没有人敢让你去娶不喜欢的姑娘…我也…终于不用被威胁了…”
阮卿珏闭了闭眼,眼泪落下,他明明是解脱,却比被人杀死还要难过。他不知道自己没了神力还能不能复活,这是云中君的一个实验,也是他的一个实验。
只是,此去一别,恐再不相见了…
可怨?
可恨?
唯有一声叹息在风中化不开,散不去。
阮卿珏的身体来不及倒下已如流沙般随风散去,大司命身上的束缚散去,白骨碎了一地。
他撑在地上,双眼通红,“爹…你和我说了这么多,却没有说如果你把神力都给了我,你会怎么样…”
因为阮卿珏没有经历过,所以这个问题他答不了,现在也不用再答了。
云中君悄无声息地站在一旁,看着城中天空的结界无声破碎,纷纷白雪如细沙般落下,来不及亲吻人的肌肤已在夜幕下融化。
良久,大司命站起来,嘶哑着声音问,“他准备了多久?”
“他没准备,如果你不离开他,他不会来和我合作。是你,让他害怕了。”
离开便是永别,便是之前一切的前功尽弃。阮卿珏只是不想再等下一个百年了。
现在大司命拥有着东皇的神力,无人能及,也再不会死去,他不入轮回,就不用再重新开始。
可阮卿珏忘算了自己。
没有神力的妖,死,就是真得死了。没有来生。
大司命抬手接住冰凉的雪花,泪滴般滑过心口。
魔气从他眉心散去,过去的记忆,历历在目。
“大司命?…”
白帝和几位神匆匆赶来,只见大司命回首冲他们笑笑,冷若冰霜的脸让这份笑容显得如此可怖。
他的双眼没有一丝温度,让人误认为他在笑,下一刻却是泪流满面。
云中君从他的眼中读出了癫狂,来不及回神已被神力重重甩了出去。
“你看我多可笑…”大司命每走一步周身都在变化,生灵涂炭,万物凋零。他不断重复着同一句话,看着远方,笔直走去。
你看我多可笑,百年一轮回,如果万事皆如我想得这么简单,又为什么会永无止境?
我向你渴求,却连保护你的能力都没有。
大司命为苍生而生,为苍生而死,苍生中没有一个阮卿珏。
雪花落在他的眼角,形成一颗血红的泪痣。
“阮卿珏,上穷碧落下黄泉,你最好一丝生机都别留下。”
作者有话要说:
阮爹被捅,大司命黑化,嘿嘿嘿…之后上演囚禁大戏
第94章 逃命(一)
红墙金瓦,群龙争首。白霖形色匆匆穿行其中,一把拎住拐进死角人的领子。
衣领卡着脖子向后拉,阮卿珏被勒得直翻白眼,脚下让碎石一滑,养倒着摔进白霖怀里。
“……”
白霖用手臂卡着他脖子,另一只手抓住阮卿珏还在挣扎的双手,“你自己说要做我的门客的。”
“可我没答应来见你亲爹!”阮卿珏跟条泥鳅似得在白霖怀里乱挣扎,被白霖用力按住。
“父皇要你去搜京城的案子,别拧了!”白霖恨不得给他一巴掌,“常人都是巴不得能见上皇帝一面,只有你跟躲瘟神似得。”
“废话,你爹现在大兴文字狱,我上去口无遮拦万一竖着进去横着出来怎么办?”阮卿珏让他抓得一身汗,“太子,大太子,太子殿下,你能不能不这么抱着我,我又不是女人。”阮卿珏低头在自己肩上擦了擦额头的汗,恰巧看着几个宫女往过走,被白霖直接瞪了回去。
白霖看着他,“阮卿珏,我朝历代兴男风,你招了我就没有再逃出去的道理。”
“放手!”阮卿珏惆怅地看天,“老天啊,我真不知道你也是个断袖。”
“在你眼里,王侯将相就都是草菅人命,把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的混蛋吗?”白霖笑了笑,将架着他脖子的手捏住他的下巴,将人强行扭过来按在墙上,吻了上去。
阮卿珏打了个哆嗦,松垮戴在头上的发冠摔在了地上,他可以被这混小子一脚让他空降到他爹那里,但他除了打了个与性格不符的哆嗦外,再没做过什么。
“阮卿珏,你别怕我,我不会伤害你的。”白霖把他按在自己怀里,“我做过一场梦,你等我了一千年,我不知道梦是不是真得,但我不想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