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边没有收到任何消息么?”乔琬问,她知道骆凤心在宫里是有眼线的。
“还没有。”这也是骆凤心最疑惑的,陈家分明有了新动向,可她却毫不知情,她很担心现在京中的局势已经不受控制了。
“你先别急,情况可能没有这么糟。”乔琬沉吟了一会儿忽然道,“陛下的身体他自己清楚,如果真的已经到了撑不住的地步,即便你的人被人盯上了没法来,他也会想方设法派人来报信。
还有你说陈秋铭之前还会配合着做做样子,这次却突然变了,我估计他是最近才接到了宫里的传信。而且月袖也回京了,如果京中有大的变故她不可能不知道。我猜陈太后她们多半只是有了别的计划,但还没有付出行动,咱们赶快一些应该来得及。”
“我知道了。”骆凤心沉默良久后回答。
乔琬平心而论对自己的判断有八成把握,可这毕竟是一场豪赌,一旦判断错误,后果不堪设想。
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便是她也有些焦虑,手心微微出汗,呼吸也稍显沉重起来,可是坐在她边上的骆凤心却几乎没什么变化,附在她手上的掌心依旧温热干爽,注视着河面的眼眸若有所思,这份沉着冷静让乔琬觉得既可靠又难过。
在她原来的世界里像阿凤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才刚刚大学毕业,才刚开始学着面对生活的压力,而骆凤心却已然有种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抗压能力,如果不是被逼无奈,谁会天生如此呢?
“阿凤……”乔琬重新回身抱住骆凤心,把下巴搁在骆凤心的肩上轻声道,“别想了,闭眼睡一会儿吧,你是不是好几天没怎么休息了?”
“嗯。”骆凤心也以同样的姿势回应乔琬:“我睡一会儿,你看着点军营方向,有什么异动随时喊我。”
夜空明净,清风徐徐。骆凤心在草地上躺平,头枕在乔琬的腿上,阖上双目小憩。
她睡着得很快,乔琬感觉就是回头望了眼军营的功夫骆凤心的呼吸就已经变得悠长了起来。
也是,她只是担惊受怕了几日就累成这样,阿凤背负着自己与全军几万人的性命与敌人生死相搏,战后还要安抚将士稳定军心,又不是铁打的人,怎么会一直熬得住。
她低下头注视着骆凤心睡颜,今晚月色很好,将骆凤心的面容映照得莹白如雪,纤长的睫毛微微上翘,时不时轻颤一下,乔琬不知道骆凤心在梦中看见了什么场景,有没有梦见她。
她有点手痒,想去拨弄一下骆凤心的眼睫,食指都快碰上了又犹豫起来,末了悻悻地收回,扯了半截草在指尖绕来绕去聊以慰藉。
阿凤睡觉时一向很警觉,她要是碰到了阿凤的睫毛一定会害阿凤醒过来。阿凤好不容易能休息一会儿,乔琬舍不得闹她。
一夜太平。骆凤心只睡了大约一个时辰,两人回到帐中又补了会儿觉,待乔琬再次醒来时身边的床铺都是凉的,看样子骆凤心已经起去多时了。
她伸了个懒腰坐起来,隐隐听到帐外有人说话。
“楠竹?”乔琬唤了一声。
楠竹掀开帐帘进来向她请安。
“谁在外面?”乔琬在楠竹的伺候下穿好衣服,跪坐在坐垫上等楠竹帮她整理头发。
“是陈小将军。”楠竹回答。乔琬的头发昨晚骆凤心帮她梳过了,后来睡觉时只散了下面一半,上面还是好的,楠竹只用帮她把底下的头发重新盘起来就好,弄得很快。
“哪个陈小将军?”乔琬先前熬了很长一顿时间,昨天两觉一睡整个人都有点懵。
“就是平襄王家的陈修禾小将军,在外面想见您,我跟他说您在休息,让他先回去。”楠竹道。
乔琬这才想起来:“他找我有什么事么?”
“他没有说,也不肯走,现在还在外面,您要见他么?”楠竹给乔琬弄好了头发,递上水杯给乔琬漱口。
乔琬洗漱完毕对楠竹道:“让他进来吧。”
楠竹出去转达了乔琬的话,将帐帘挂起来。帐内瞬间大亮,乔琬眯缝了一下眼睛,抬起手臂遮了下过于刺眼的光线,待到双眼适应时才放下,却见陈修禾还直戳戳地站在门外,这么半天都没踏进来一步。
“怎么,我这帐中有吃人的猛兽不成?”乔琬调侃他道。
“您是殿下的内眷,我是外臣,不可入内冒犯。”陈修禾说起话来还是那样一本正经,只不过比起一开始对乔琬这个“内眷”的不屑一顾,这时再说起这个词时则多了些尊重,起码会用“您”来称呼她了。
乔琬忽然对陈修禾的老师很感兴趣,究竟是哪位能人能将这么个小孩儿教出一副老学究的模样,还把自家的对头当成了崇拜对象。
她心情好的时候或许会逮着这个捉弄陈修禾一下,不过她这会儿刚睡醒不是很有精神,而且陈修禾眼下虽然站得笔直,那纯粹是一直以来的家教使然,他耷拉着眉眼,目光游移躲闪,活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浑身上下哪哪儿都写着可怜。
看在他今日这么上道,学会好好跟她说话了的份上,乔琬决定大发慈悲放过这次戏弄人的机会。
“那你就站那儿说吧。”她道。
这件事大概让陈修禾很难开口,他在乔琬发话之后又站了半天才涨红了脸问道:“这次我二哥眼瞧着征西王攻打咱们都不出手救援,是、是因为他恼咱们抢了他的粮对吗?”
原来是为这件事……乔琬在心中叹了口气,这个问题她昨晚刚和骆凤心探讨过,陈修禾只会比她更了解他这个哥哥,他会专程来找她问这件事说明他心中已经有答案了。
“一定是这样!”似乎生怕乔琬说出一个他不想听的答案,陈修禾抢在乔琬回答他之前又自说自话地答复了他自己,“我、我去写封信让人给他送过去,就说抢粮是我的主意,让他不要生气了。”
说完他转身便跑,果然如乔琬所料一般,陈修禾在她帐外等这么久根本就不是想要一个真相,他只是想找个人听他说话,好让他可以说服他自己。
“啊,我现在觉得这个世道好像有点过于残酷了呢。”陈修禾走后,乔琬再次抬起手臂遮挡了一下强烈的日光,同时也遮住了自己的双眼。
陈修禾方才那彷徨失措神情,三十那日曹皇后一声不响的哭泣,千阳城的熊熊大火,裴霜的尖声喝问……再往前去还有含元殿前那怎么洗都洗不净的台阶……
原先这些于她而言只是必须要完成的任务,可是自从她开始频频感伤于骆凤心的早熟之后,这些人和事也从一个个符号一个个故事变成了会不断牵动她情绪的一部分。
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生在太平年代,这些不如意大多只是一些令人唏嘘的遗憾,而生在一个混乱黑暗的年代,这些不如意的背后却往往血泪交杂。
“所以一定要给大家带来安定啊……”
乔琬脑中,小白的神色是难得一见的严肃与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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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写完这一仗,接下来再有一段完整的剧情就结束了。开文到现在四个多月,终于可以进入完结倒计时,激动地搓手手,我会尽量搞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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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前几日那一战中陈秋铭一方的反常之处不仅引起了骆凤心的警觉, 同样也引起了征西王的注意。
这个时间点对于三方来说都很关键, 大家各怀心思,却都不敢贸然行动。现在较量的就是谁能更加沉得住气, 一旦过于急躁或是疏忽大意就会被另外两方抓出破绽。
自那以后征西王开始按兵不动, 摆明了是打定主意要等着骆凤心跟陈家先闹起内讧来。陈秋铭那边同样偃旗息鼓,意在拖延时间。
骆凤心这些时日跟之前没什么分别,仍旧是每日按例巡查,检验各营的操练情况,有时候还会亲自下场跟将士们比较一番,好像完全没有这回事一样。
那夜她既然说过知道了,乔琬相信她一定有自己的打算,因此并未再向她提。
现在的局势就如同走钢丝,同时还伴随着三方心理上的博弈与较量, 每一步都凶险异常。她能给与骆凤心的帮助不多, 唯有最大程度做好她能做的事,不给骆凤心增加额外的压力。
月中,栾羽穿着公主府家仆的衣服带了口箱子赶着牛车孤身前来, 营门前的守卫将他拦下,骆凤心此时不在营中,他们便派了个人来请示乔琬。
“让他进来吧,是我们府上的人。”乔琬出来见了人后说道。
军营之中原则上不许不相干的人随意进出, 但既然郡主亲自发话了, 几名守卫也没什么好说的。他们不可能当着郡主的面搜人家的箱子, 齐齐退开一步让路放行。
乔琬领着栾羽将箱子搬到她的帐中, 随即栾羽出帐,楠竹放下帐帘,没过多久乔琬也出来了。
她换上了一件素纱石榴裙,这是她到营中这么久以来从未穿过的,由此“可见”,她这位郡主应当是受不了连日来的酷暑天气,让家仆送了些夏日清凉的衣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