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在瑶泉宫的时候乔琬也经常这样看骆凤心读书写字,不过那时候不是这种矮案桌。几年过去,骆凤心的侧颜比那时候看起来更加明艳,却也更加坚定成熟。
那会儿骆凤心经常写着写着便会遇到一些犹豫不定的事,每当这种时候她都会停下来想一想,然后看乔琬一眼才又继续写。
乔琬一开始以为她是想找自己商量,后来发现骆凤心并没有询问的意思,就单纯只是瞄她一眼。当年乔琬对骆凤心还没有现在这样深的感情,并不觉得这个目光有什么,如今想来骆凤心当时的动作就像小猫一样带着一点依恋。
以骆凤心的身份和成长经历永远说不出撒娇的话,那个飞快掠过的眼神就已经是她无声的撒娇了。
可惜自己当年没有领会,骆凤心自打去了北境以后,很多以前的小习惯都没了,那个青涩的眼神也随着骆凤心少女时期的逝去一同消逝在时间的幻影中。
“所以瑶泉宫里到底有什么?”乔琬忽然问道。上次回京的时候她要去瑶泉宫转转结果被骆凤心拦住,紧接着又发生了许多事,直到从京城走都没想起来再找时间去瑶泉宫看一眼。
骆凤心连跟敌人搏命时都不会抖的手居然因为乔琬这突然的一问抖了一下,一滴墨汁滴到纸上,染出了一小朵墨花。
她稍一停顿后将笔搁到笔架上,对乔琬道:“什么都没有。我去看看让医师们调配给各营防治疫病的药做得怎么样了。”
乔琬目送骆凤心离开,心中的好奇更重了。刚才骆凤心表面若无其事,实际上耳朵尖都红了!
所以瑶泉宫里到底有什么?⊙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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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转眼月初, 又到了朝廷给平叛大军派送补给的时候。
陈秋铭作为陈太师的亲侄子, 就是陈太师不刻意交代下面的人也不敢怠慢, 发往阳绍口的粮草总是最先到的。
反倒是骆凤心这边距离京城明明比阳绍口还近个几百里路,粮草却要拖拖拉拉到接近中旬才会送来。
这会儿, 乔琬和岑穹以及他营中士兵埋伏在一座名为左浮桥的石桥前。
往阳绍口运粮必会经过此处,这里是一处谷地,两侧俱是高山,是个很好的伏击点, 而且离正面战场有些远,符州军轻易突破不了,但乔琬他们想过来却很容易。
昨夜乔琬派去探查的人回来禀报说朝廷派来送粮的队伍已经过了雍城,预计今日午时便会抵达左浮桥。
“……所以你的办法就是明抢?”陈修禾站在乔琬身侧吃惊道。
他跟着乔琬从营中出来的时候只有一队不到二十人的亲军跟着, 看方向还以为是要去阳绍口找他二哥说理,结果被带到了地方才发现这里竟已布下了茫茫多的埋伏。
“你这小孩儿会不会说话了,是‘借’,怎么能说‘抢’呢?”乔琬拿着她的望远镜望向山谷入口处,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运粮队的踪影。
乔琬这些日子不是“小朋友”就是“小孩儿”地叫,陈修禾都已经习惯了。
“我是觉得这样会不会有些不好。”他欲言又止,现在这个发展离他以前所认为的大家各自做好各自的事、齐心协力共同抗敌已经越去越远了。
诚然是他叔叔不厚道在先,可殿下这边劫人粮草也不对。都说冤家宜解不宜结, 这么下去双方的仇怨不就愈发深了么……
但就粮草这件事来说陈家确实做了坏事, 他作为一个陈家的人, 好像也没有立场劝郡主和公主率先退让一步……
乔琬余光瞧见陈修禾在那里纠结得要死, 随手折断了边上一株矮灌木的树枝, 大方地递给陈修禾道:“喏,拿去揪一揪叶子,对缓解压力有帮助,不行你还可以把树皮扒了。”
陈修禾:“……谢谢,不用了。”
啧,不识好人心。
乔琬收回树枝,将望远镜塞给手下,自己揪了起来。想当初被软禁在千阳城刺史府的时候连揪个草都得数着根数计划着来,现在漫山遍野都是花花草草和茂密的枝叶,无聊的时候想怎么玩就怎么玩,简直不要太快乐!
陈修禾眼看着这位南康郡主辣手摧树枝,平生第一次生出了想替树枝打抱不平的心。
他想让郡主放过人家树枝吧,但又怕这话说出来被郡主嘲笑,犹豫一会儿就见郡主把被薅了大半叶子的树枝插进了土里,并煞有介事地把土拍平,感情还指望着那根树枝能生根发芽是怎么着?
正无语间,陈修禾忽听乔琬又开口道:“陈家跟殿下不可能有缓和的那一天。”
陈修禾愣了一下,下意识接着她的话问道:“为什么?”
乔琬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又让旁边的人取了她的水囊倒水与她洗手,边洗边对陈修禾说:“陈家想要的是一个听话的傀儡皇帝,但陛下并不是……”
骆瑾和不是,将来骆凤心继位之后也不会是。
骆凤心现在还不是皇位的继承人,乔琬不能拿她来与陈修禾明说。
好在陈修禾只是有些天真,不算蠢人,之前又经乔琬点拨认清了朝中确有不同阵营存在,虽然暂时还想不到皇位的继承上,但从这次陛下指名让乐平公主做平叛大军的主帅也能看出乐平公主的立场。
乔琬看陈修禾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便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与他再说下去。陈修禾在她看来是个不错的小孩儿,她不太想用刀子反复在人心头划拉。
至于这批粮当然是要抢的。骆瑾和活不了太久,接下来没准还有仗要打。她跟骆凤心吃亏在接管岷州时间不长,粮草储备远不如平襄王,这批粮对她们而言不说至关重要,起码也是应该去争取一下的重要战略物资。
“郡主,他们过来了。”
乔琬擦干了手,从手下那里接过望远镜,远处,一条长长的车队出现在了她的视野中,中间是马车拉运的粮食,两边则是负责押送粮草的官兵。
最前面一人身穿银色铠甲背着双锏骑在马背上,乔琬认得那人名叫王珅,是陈太师的义子;在他身边的是一名文官,四十来岁年纪,名叫李寿宜,是陈太师的门生。
“竟然是他!”
车队走得近了些,岑穹没有望远镜也看清了来人。
“你认得他们?”乔琬的目力不及这些常年习武的人,仍旧举着望远镜观察。他们所在的位置背光,不用担心镜片反射光亮被人发现。
“王坤,我在京当差的时候是我们的头儿,仗着有太师的关系对咱们这些手下傲慢得很,经常“废物”、“废物”地骂我们。
从前我没少给他孝敬钱,结果问都不问我一声就把我踢给了……咳咳!”
岑穹意识到自己差点说错话,忙去瞟乔琬的脸色,生怕被这位小心眼儿的主给惦记上,好在乔琬面色如常,甚至还弯起了一侧的嘴角。
“那就是冤家路窄了。”
“可不是!”岑穹一看还有救,连忙补充道:“其实调来殿下这边挺好,真的!起码殿下不会不把咱们当人看。再说了,以前我就只会站站岗,刀剑也就是拿在手里做样子,跟在殿下身边这两年比以前十几年的长进都大……”
乔琬收起望远镜拍了拍岑穹的肩膀,她能理解岑穹先前的抱怨。
当初骆凤心离京,大家都在议论她惹了圣怒。跟着一位不被帝王喜欢的主上,前途可想而知,再加上去的地方又是岷州这么个不毛之地,是个人都会觉得不如留在京城好。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谁能想到乐平公主竟能以雷霆手段迅速收服岷州的盗匪和饥民,将岷州建设地有声有色呢?
“好了不用说了,我又不吃人。”乔琬往树后退了一步小心隐藏好自己的身形,低声对岑穹继续说道:“现在机会摆在眼前,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让他好好见识见识你的厉害。”
她只是出主意的人,真正作战还要岑穹指挥。
运粮队越走越近,岑穹瞧准时机,向身边的传令官传达了指令,传令官吹响哨子,埋伏在两边山上的人同时将准备好的巨石推下山崖,截住了运粮队的去路。
“警戒!”王坤拔|出双锏高声喝道,运粮队的其余官兵亦随之拔|出武器。
“王将军,李主事,别来无恙啊!”乔琬从树后转出来,两旁的护卫小心地举着盾牌守在她身边。
“南康郡主?你们这是何意?”李寿宜看清了山上的人,既惊且怒。
“李主事莫慌,咱们营中粮草告罄,大家伙儿都在等米下锅呢,这批粮能不能先让给我们救救急?”
乔琬说话的语气还算客气,大概正是这种客气给了王坤她底气不足的错觉。只见王坤一手扯着缰绳,一手拿着锏指向乔琬道:“做梦,有本事就来抢啊!”
乔琬轻笑了一声,对岑穹使了个眼色,岑穹一点头,传令官取下腰间的号角吹了起来。
与方才的哨子不同,清脆的哨响听起来还像是寻常的山匪劫道,这低沉深厚的号角声却实打实给人一种战场的肃杀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