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被推进来的那十二个弟子,玄清这才明白,岑关下的那道禁制,想遮挡的并非院外监视者的视线,而是他对院外发生之事的感知。
玄元背手立着,眉间是凛然正气,威严无匹,当的上世间的所有称羡。
玄清突然大笑起来,脸色却已是一片灰败,院内房内一片寂静,只有他的笑声回荡不绝。
玄清抬手指住最边上的玄宣,颤抖着手指一排指过去,最后顿在岑关身上,沉声笑道:“如今我再说什么你们看来都是狡辩,今日所有的事我一人担了也罢。”
他敛了笑,往日慈祥温和的一张脸变得说不出的狰狞:“岑关,终有一日你会付出代价的。”
玄元往前一步挡到岑关面前,玄清又笑起来:“玄元啊玄元,世人都赞你风骨卓绝,听着天下人的赞誉,你于心可曾有过愧么!”
周围几人的面色都变了,玄宣这就红着眼睛要上前去教训他,被其他人拉住。
玄元反倒丝毫未动怒,叹息道:“当年师尊将掌门之位传予我,我知你心中有怨,没想到竟那么多年都无法释怀。”
玄清突然抓过自己的剑,众人被骇了一跳,玄宣甚至这就要倾身去护住玄元,谁知那质地精良流转着悠悠灵气的剑竟是插入了玄清自己的身体。
他倒在地上,勉力嗤笑:“说这些话你自己也……不嫌恶心……”
他这一生虚虚走过六十载,再回首少年事竟仿若前尘。
金钱啊,金钱啊,是为了金钱么?或许是吧,也或许只是年少时穷怕了,被笑怕了,被欺辱怕了,这一生便都走不出它的影子。
第20章 第二十章
鲜红的血染湿了大片地面,玄清已是彻底失去了生息。
玄元闭上眼睛。
夏日山中清寂,满院皆是人,却安静得宛如无人之境,只有夜风吹来几声鸟兽虫鸣,叫得众人心头一片怆然。
玄元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痛意,却坚决凛然。
“玄清长老为谋私利,与达官显贵进行交易,于无障塔豢养妖宠,有违天道、人道、自然之道,罪行昭彰实难宽恕。然念他已身死形灭,只除去其长老身份,逐出虚玄山。”
玄元话毕,众人面上都出现沉痛之色,却无一人敢做声。
岑关掩在袖中的手用力地攥成拳,面上丝毫不动声色,眉目冷淡不近人情。
他的五感出众,听到了夜风中一声极其细微的抽噎,余光中,白日里那小道士正垂低了头,肩膀微不可察地抽动着。
玄元摆手,这就要和众长老离去,岑关却突然开口:“等等。”
仿若投在厚重云雾中的一声雷,他声音虽不大,却在噤无人声的沉闷氛围中显得惊心动魄。
岑关的言辞着实算得上无礼,玄元却未责怪他,顿步道:“还有何事?”
他面对岑关的态度温和,目光中透出包容与慈爱来。
岑关后退一步,恭恭敬敬地朝玄元行了一个礼,再起身时面上的恭谨已然散去,明暗的烛火之光映照得他眉眼冷冽。
岑关道:“师尊不留下听听对这十二名弟子的审问么?”
玄元显出一丝疲倦来:“交由元祁去做吧,你初回山,也莫再多挂心此事,好生休息两日。”
岑关道:“弟子却是有些事情想问他们,还请师尊与各位师叔暂且一听。”
玄元看他半晌,岑关坦然与他对视,最终玄元冷声应了。
地上的十二名道士岑关大多认识,都是玄清门下的得力弟子,此时正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面色惨白。
岑关话音突冷:“你们可知玄清长老与人的妖宠交易?”
一群人连连摇头,辈分最长的元朝颤声道:“今日师父只命令我们在他院外隐蔽守着,并未多交待其他,我等对妖物交易之事更是全然不知,往日莫说参与到此事中了,师父对我们也是瞒得很紧。”
剩下的人都争相附和。
岑关向玄元道:“师尊认为他们的话可信与否?”
玄元道:“一面之词,尚待细查。”
岑关又道:“弟子还有一问题要请教师尊与众师叔。玄清长老入山四十余载,师尊和众师叔与他同门几十年,对玄清长老的私事又知多少?”
玄宣皱眉道:“玄清平日里虽看起来和气,实则为人疏离,对自身之事向来讳莫如深,不喜多谈,为人亦多疑,也正因此被他钻了这天大的空子。你问这做甚么?”
岑关道:“那就是了。”
众人不解地看他,岑关继续道:“玄清长老生性冷僻多疑,莫说亲信弟子,就是相识几十载的同门也不肯相信,我与他平日亦无甚多交流。”
岑关扫视众人:“岑关不解,他因何对我如此信任,要拉拢于我?”
一直没有开口的玄德长老冷哼一声:“他对你亦是满口虚言妄语,只不过是想将事情诬陷于掌门,何来信任?”
岑关道:“若我不信他,出门便有可能告知师尊。即便我信了他,他又怎确认不是表面功夫,玄清是肯冒这种风险的人么?”
“自然是我信或不信他都有把握脱身而出,若我信了他,”岑关的视线落在玄清胸口的剑柄上,“那剑本该是落我身上的罢?”
那剑身比一般的剑要细巧,藏于袖中,杀人时出其不意,想来便极为阴狠毒辣,玄清定是存过杀心。
玄宣皱眉,喝道:“岑关你魔障了不成,胡言乱语些什么!若你不信他那剑才会□□身上!”
岑关摇头:“玄清在听我说完之后,袖中剑丝毫未动,而是执起茶水,心有放松,说明我选了他想要的那条路。”
众人的视线放在桌上未干透的水渍上,茶水还在顺着桌沿慢慢往下流淌。
岑关道:“师尊觉得对么?”
玄元不语,岑关继续道:“弟子斗胆猜测,若是弟子并未在来前便将一切告知师尊,照玄清所想,即便弟子前去揭露他,师尊想必是会嘱咐弟子莫再声张,将这一切归为私人恩怨,当然,也会替玄清证明他前半段话非虚,确是清白的罢?”
“玄清在替谁试探,师尊又为何非要他死?”
玄元不必开口,已经有数人替他呵斥起来,玄元这才一摆手,岑关看到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遗憾。
他恍惚地想,这二十年的师徒情谊,也不全然是假的罢。
岑关解下腰间锁妖袋,打开之前突然道:“师叔们想必已然打开无障塔,将玄清所豢妖物尽数逮取,何不再多走些路,看下掌门一人可进的中塔呢。”
无人敢动。
岑关也不在意,甚至还笑了下,有些嘲讽。
他轻声唤:“俞涯。”
两字一出,玄元平静无波的神色终于变了,他的手臂绷紧,戒备地看向岑关手中的锁妖袋。
四位长老的脸上也露出讶色,显然是知道这个名字的。
兽啸声响彻耳畔,巨大的妖力致使众人掩袖挡了一下,再看时面前是一只巨大的纯黑妖兽,两只翅膀畅快地伸展开,墙上瞬间破出数个大洞。
岑关拽了拽手边的软毛,巨兽似是不满地哼了声,却还是把翅膀收了回来,身形稍稍变小了些,不至于把房屋撑破。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眼前的妖兽虽是浑身漆黑如墨,只一双眸子泛着血红的光,显出几分妖异来,却不可否认,这是一只俊美到极致的妖兽,流畅矫健的线条、光滑柔软的毛发、流转着莹莹黑光的角……无一处不强大,无一处不漂亮。
玄宣喃喃:“三十年了……”
传说虚玄山有神兽镇守,形似虎,头有角,背有翼,通体雪白,圣洁不可方物,仁慈温顺,保山中万物,佑一方子民。
这传说也是很久之前的了,谁也没见过神兽,渐渐地,传说也淡去,变成了一道隐约的残影。
只有每届的掌门和长老才知道,传说是真的,始终有一只雪白的神兽枕于他们修道空灵的梦中。
三十年前,上一届掌门仙去,将虚玄山交与玄元,玄清等五人也被立为长老。
在那个夜里,他们看到一只雪白的神兽踏月而来,每一根毛发都在闪着月光,搅碎了夜色。
那时他们才知,他们并不是只有六人,还有一只神兽与他们共同护佑虚玄山。
三十载须臾而过,如今再见,那雪白的神兽虽已化为漆黑,悠悠缭绕的灵力变为妖力,他们却是认不错的。
见过那般美妙的天地造化,又怎会忘记此种神迹?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俞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众人,视线最终顿在玄元身上,眸中红光更盛,煞气逼得屋瓦嗡鸣,鸟兽躁动不安。
俞涯终于开口:“玄元,你可还记得我?”
玄元不语,整个人却已绷紧,发出凛然寒气来。
俞涯嗤笑,却因兽形而声若洪钟,震得人耳嗡鸣,一字一句似是砸在心底:“你我朝夕而对二十余载,总不至于几日分别便忘得干净吧?”
周围一片哗然,小道士们多是恐惧加好奇,几位长老却也都是玲珑心思,心念电转便闪过无数心思,面色愈发苍白。
岑关看到玄德长老挥手叫来一个弟子,悄声叮嘱了几句,那弟子连忙带着一队人出了院落,想是往无障塔而去。
俞涯的翅膀尖背地里不老实地戳着岑关的后背,表面上却端的压迫性十足:“你做了些什么还需要我替你字句道来么?”
他说完这句也不再开口了,周围霎时陷入令人难以忍受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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