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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桃花源 (一朵小葱花)


  如此下去,恐是要入魔也不说定。
  夜北想到此,心中发麻。他走近了,按住云渊的肩膀,苦口婆心:“世上真有那么多牵了红线的,也没有你这般痴心不舍的。况且,你现下这个样子,只会拖累他……不是吗?天帝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
  你去,岂不是害他,拖累他。
  夜北懂他,换了个方式说动了云渊。
  烛火闪动,隐入暗阁的沉寂中。是潜伏的思念溢出心口,在重生的身体里横冲直撞,撞破了南墙,撞不破这朝思暮想的执念。终究,还是因为时间的漫长化为平静。
  云渊动了动指尖,发丝垂贴着侧颊,储着满面惫色,正襟道:“我知道。”
  “那……”夜北试探着开口。
  “我会去北冥山。”
  待云渊一字一字说完,便是连铭荷都露出欣慰的笑容,转身抹了眼角细碎的泪珠。
  除了陶桃与云渊,谁都瞧不得这段孽缘。


第30章
  近些年,云渊不止一次入过陶桃的梦境,都是无意识的。许是他太想陶桃,体内尚有一丝仙气凝成便不由自主地去往陶桃在的地方,想与他说上一句话。只是云渊空有一副仙骨,却凝聚不起过多仙力。凡人的肉身占据他大半精力去维持,能够入梦的力气大抵是散了。
  他的梦魇如浮游般轻飘,即使陶桃见了,也只会当做是长夜里一个冗长的幻影,当不得真假。
  天帝救了他,同时也囚禁了他。
  此去北冥山没个千年时光,怕是难再归。四百年的思念恍若江水泛滥,偏漏雨夜中清晰晃荡的水珠,明了至透彻。
  他知晓自己是想陶桃了,很想。
  想他与自己离别时,那双哭红的眸子。也想他身上那缕淡泊的桃花香,魂牵梦萦的在他荒芜的岁月中长满茂密深深的草木,疯了一样的生长,攀爬,念的他齿尖打颤。
  “上仙,喝杯暖茶。”
  茗荷每晚就在他屋内的椅榻上小憩,稍有声响就能惊醒她。
  想着云渊现下已经能自如地吃喝,茗荷时常会在屋内备着热茶与糕点,生怕饿着云渊。她的手指软柔,捏在云渊僵硬的胳膊上为他疏通穴位。见云渊眉头深蹙,她便轻声安抚:“等去了北冥山,上仙就好受了。我听说那边的灵气十足,修身仙法再好不过。”
  云渊没有答她,只是收回自己的臂膀,下床颠簸地走了两步,斜身倚在门侧。
  占天殿的暗阁幽沉,萤火点点围绕着午夜时分的庭院。池水里头的鲤鱼好奇地打量他,探出一双滚圆的珠目,躲在悄处观察他,云渊待它们而言是一个异客。
  “上仙,歇息罢。”茗荷跟在他身后,不敢伸手搀扶,生怕他再拒绝。
  “他好吗?”
  低低的,这一道挂念还是脱口而出。
  茗荷别过脑袋,赌气般:“他好的很,威风凛凛地做他的妖王,整顿了妖界,手段狠绝,如今谁都忌惮他三分。哪像……”
  哪像你,落的个如此下场。人不人,仙不仙,还要去北冥山那荒凉地界闭关千年。
  她是为云渊不平的,可耳边响起的,却是云渊久违的温和语调,带着欣慰,带着安心。
  他道:“那便好。”
  此后,不管茗荷说什么,云渊都不作答,他似往日般整夜整夜的无眠。
  即便云渊不言,茗荷能看出云渊心中是沉闷的,像是积满一池无澜忧郁的死水。来来回回灌溉着一枝艳艳的桃花,春絮冬霜,从未停歇过。
  为了让云渊放下,茗荷甚至动过去姻缘池扯红线的念头。只是这想法还未落实,就被夜北阻止了。
  “姻缘池内的红线,只要牵着了就扯不断。想让红线断,只能靠外界之力。三界中那么多姻缘聚散,哪一个不是靠的红线才相逢,可最后也没能落个好下场。云渊这儿,也一样。”
  听起来,夜北是断定去了北冥山后,云渊会随着千年禁闭慢慢放下陶桃。
  随后,夜北从袖中取出两瓶新的药丸,放到茗荷手中,继续说:“这是凝魂止痛的丹药,陵泽给的东西诸多不错,我融合了几味就成了这丹药。我们可以瞒着天帝都悄悄给云渊喂下。省的他日日夜夜的痛,都罚了四百年了,天帝心里头的气也该消了……”
  天帝不给药,夜北也难问司药殿讨。陵泽去了天狱司后,司药殿的铃兰女君实属不好搭话,前些年云渊生肉生的痛不欲生,茗荷去问铃兰讨要过几次都被否了。如今倒好运,陵泽自个儿送上门一番。
  茗荷本不想继续说,可她又想起每晚倚在门旁出神的云渊,将话都囤在了喉间。如苦涩药水,撬的人满腔难意,张口又哑语。她从未如此沮丧过,竟开始左右为难起来。
  “怎么,还有事?”夜北见她驻足,急忙问。
  “上仙与那人,其实是有情的……”她忐忑道,“他们……”
  顿时,夜北的语气凛冽,变得不近人情:“你是嫌云渊吃的苦头还不够,想他再死一回?还是你觉得那朵小桃花的命太短,需天界去治一治?”
  茗荷被夜北突如其来的翻脸吓地倒退一步,战战兢兢不敢再说话。
  “云渊他……他不能再死一回了。若再死一回,怕是回天无力,十个天帝都救不了他。”夜北别过身去,一双手捏拳到青筋微暴,他目露哀伤,“就让他们彼此两相忘,待谁都好。你可懂?”
  茗荷慌忙点头,匆匆离开了占天殿。
  她要去蓬莱殿收拾一些旧物,今夜,他们就要去北冥山了。
  只是不凑巧,路上她心神不宁,撞着了铃兰女君。怀中的药瓶子落地,丹药四下滚散,如他的主君云渊,一颗心无处安放,零零散散地寻一个时机。
  便是两两相忘,两两不曾见。
  是生息的烛火,一剪灭了烛心,恰似诛心。
  今朝,半寐半醒间,陶桃又见着了云渊。他虚弱的很,一张脸煞白,唇色也浅淡。缥缈虚无地站在他的床榻前,伸手爱怜地触了他的眉心。陶桃不敢动,他怕自己一动就醒了,许久才敢万分喃呢着蹭云渊的指尖。
  微热的梦做的人身子燥热,重重的纱帐遮天盖地,袖间挂着细碎的檀香,拢了这一夜春意荡漾的痴想。
  梦中,云渊的手指拨开他湿润的前发,轻轻滑过他的脸颊,看他那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眸。里面有山,有水,有春日桃花。
  也有自己。
  陶桃拎起一丝笑,爱意颇满地嗔怪:“你在我梦里擅自来去,可是霸道?”
  云渊听了,挑起眉目,那意味拂满了眷恋。
  “淮大哥,你唤我一声。”
  回应他的只有那远近模糊的身影,低落地徘徊。
  陶桃哀求:“我想听你喊我的名字,想的要发疯了。”
  可你喊不了我,你只会在我的梦里蛮横,你只会留我在这世间独活。遭了万千孤独寂寞,孑然一身,受那钻心之痛的报应。午夜梦回时,总一遍遍地提醒我,是我害了你,是我让你踏上了不归路。
  你在折磨我。
  ……
  他想罢,睁开了眼睛,抱膝坐起身来。
  眼泪一颗接一颗的落,落在那件云渊留下的玄色衣衫上。方才云渊指尖的那一缕檀香绕鼻,牵引了他无数的回忆。蓬莱殿相守的点点,如刀刺哽在他血脉里,推不动那血液流通。他快要把自己堵死了……
  少顷,他离开了婆娑殿。
  外头正落着一场滂沱大雨,淋的他像一只鬼魅,艳眼眉梢。
  谁都不知道,妖界堂堂的妖王,竟在这静悄的夜里,只身一人去了天界。他走的依旧是当年下凡时司药殿的侧门,可今时今日,那些天雷奈何不了他,天界的屏障也禁锢不了他。来去自如,却毫无意义。
  但这已经不是陶桃第一次去天界了。
  妖界显少落雨,可只要落雨,他就会来天界。因为落雨的日子低闷,蜻蜓都不能展翅,他会落入无尽的梦魇。而在他的梦里,会有往日檀香寻觅。他需去蓬莱殿找荡游一番,才能死心。
  云渊活着,云渊死了。
  究竟什么时候,他也能随着一起去了。
  湿漉漉的墨发搭着他的额前,陶桃的脚步很轻,轻到没有留下一个浅薄的脚印。消冷的脸颊坠下一滴晶莹的水珠,分不清是泪还是雨水。微红的唇像抹了胭脂,在天界月色幽幽的夜里刺目的不像话。
  似吃了血的艳鬼。
  忽然,有一道轻微的声涩响起:“妖王殿下。”
  这称呼陶桃并不喜欢。
  他望向眼前的铃兰,勾起了嘴角,有着万分的轻蔑。
  迈着步子的铃兰身着紫衫,衣纹绣着白锦线的仙鹤云盘,浮游周身。脑袋上也梳着一婉发髻,偏若一位女君的脱尘姿态。她抬眼时,眉梢有一撇杏色,不晓得是哪里偷来的胭脂,本不该属于她的。
  待她走近了,陶桃便居高临下地藐视她,像看一个无用之物。
  “妖界又落雨了?”铃兰恭敬地递给他一方巾帕。
  陶桃没有接,径直越过她,为自己架起一道障眼法,明目张胆地去了蓬莱殿。铃兰跟在他身后,一路都紧随着。跟久了,陶桃才厌烦地从袖中甩出一瓶丹药,冷声:“天兵近日如何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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