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吧,我不剧透。”裴楚摸了一把他柔软的发顶。
这种剧怎么会没有人死,最后菊千代也死掉了的时候裴楚特地看了一眼巫赫,巫赫皱着眉,坐得笔直,看得很认真。他没有打扰他,一起看到了最后谢幕的时候,跟整个电影院的人一起鼓起了掌。
“本来今天应该选点什么爱来爱去的电影之类的,”裴楚跟着人流往外走,“不过这种也不赖,是吧?”
“下次你上课的时候可以讲解一下,再布置一个影评作业什么的。”
裴楚“啧”了一声:“那群家伙听到非打死你不可。”
走出电影院的时候已经五点半了,天色也沉了下来,压着黑沉沉的云,说不定有雨要下。裴楚又开车带着巫赫奔赴下一个地点,这一次的餐厅没有出错,好好的订着桌子,是一家非常养生的有名粥店。
两人这顿饭吃得极慢,从六点吃到八点,巫赫盯着自己手上的手表,脸上带了一整天的笑意退去了一点:“今天要结束了啊。”
“还早。”裴楚也看了一眼时间,“走吧,给你礼物。”
巫赫的眼睛亮了一下,裴楚一看他表情就笑了,结了账带他去了护城河边。
外面果然下雨了,不过下得不大,两人也只带了一把伞,勉强还能撑住。护城河边上已经全黑了,只有路灯组成一条长长的光带,汇入城市华丽的夜灯中。裴楚拉着巫赫走到护城河边的最高处,这里只有他们两人,风有点大,河水哗啦啦地往前奔流,细细软软的雨水顺着风飘在了他们脸上。裴楚指了指那条黑不见底的河,转头看向巫赫,后者正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目光的深处藏着什么东西,让他的心跳漏了好几拍。
“……我想了很久,不知道送你什么好。”裴楚转过头,声音情不自禁地放轻,“虽然有点老套,你凑合着看看吧。”
话音落地,无数烟花在昏暗一片的护城河上绽放开来,甚至压过这座高度现代化城市的所有灯火,如同于飞的凤凰般照亮了半片还飘着细雨的天空。巫赫仰着头,这片属于他的盛大烟火以夜幕为画布,写出一句绚烂的祝福。
“生日快乐”
“从今以后不要再皱眉”
自己想的点子,真正放出来又有点难为情了。裴楚挪开目光,却突然被巫赫单手紧紧地搂进了怀里。
天上的烟花还在放,巫赫把脸埋进了裴楚的脖颈间。裴楚一只手撑着伞,另一只手回搂着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小心压到你的伤口……”
巫赫抬起头,一张脸被五彩的烟花映得忽明忽暗,他冲着裴楚笑,拉着裴楚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我想许一个愿。”
他的表情一下子变得这么认真,裴楚突然开始没由来的心跳加速,点头:“你许吧。”
巫赫转头,望着天上还在继续的烟花,左手握得裴楚生疼,语气却很平缓,甚至可以称得上虔诚,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地传到了裴楚的耳朵里。
“我想听裴楚讲讲那些一直让他不开心的事情,如果是秘密,就让我今天听过之后明天就全忘记。哪怕只有最后三个小时,哪怕会听到我最怕的东西,我也希望那个人能给我一次机会,让我窥探到那颗藏在壳里的心。”
巫赫的目光离开烟花,落在了裴楚的脸上。裴楚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但是他在发抖,那些一个人背负了太久太压抑的东西就像那烟花一样在膨胀,在渴望着藏在巫赫眼中的最后的导火线。
巫赫还在笑,但眼睛里面早就没有了笑意,他摸了一把裴楚被雨水打得冰凉的脸颊,轻声说:“老师觉得我的愿望会实现吗?”
“我……”裴楚的喉咙里一片干涩,他疯狂地想说些什么,但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甚至不知道从哪里开口。那些东西被他藏得太深太久了,藏得连出口都找不到了,他有点想哭。
巫赫突然抱住了他,天空的烟花已经放完了,他们所在的地方又黑又湿,像是一种漫长的保护色。裴楚把脸埋进他的肩膀里,止不住的发抖,听见巫赫在他的耳边说:“好了,不说了,我也不听了,都怪我,本来老师难得挺高兴的一天……”
裴楚的眼睛一下子就湿润了,巫赫也没了声音,两人就这么在黑暗里互相抱着,那几声压抑的哽咽被掩盖在雨声里面,裴楚不想去提它,巫赫也没有去提它。被突然撕掉的伪装让裴楚不知所措,压抑了快一个星期的负面情绪爆发了。
“巫赫……”
“嗯。”
“……我说不出来,”裴楚哑着声音,“太难过了,说不出来,为什么会这样。”
“不说了,我们回家吧,”巫赫轻轻吻了一下他冰凉的侧脸,“你看雨越下越大了。”
“对不起,真的,你过生日,我应该表现得更高兴一点,可是……对不起,我……”
“没关系,”巫赫的声音很温柔,但是每一个字都清晰又坚定,“不管你做了什么,要做什么,都没关系。”
裴楚心里那道线一下子就决了堤,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年轻男人给他造了一个新的支撑点,费尽心思地想把他那个因为宋辰逸而碎了一地的世界重新撑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丢脸的哭过了,经历了这么多事情,这个世界竟然还愿意给他最大的善意,鼓励他继续走下去。
他第一次主动吻了巫赫,巫赫一边皱着眉一边笑,左手擦着他乱七八糟狼狈的脸,牵着他沿着还在下雨的河堤慢慢地走。裴楚边走边哭,内心却从来没有这么平静过,那些噩梦一样的幻影化成了路灯下暖色调的阴影,被巫赫用力地握在了手心里。
第55章 记录
第二天巫赫去医院拆线, 裴楚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桌子上还放着昨天晚上没有吃完的生日蛋糕,蛋糕边上摆着那块他从巫连的卧室里带出来的玉, 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巫赫拿了出来, 拿绳子串着,下面挂了两把钥匙,其中的一把上刻着“赫”字, 另外一把上刻了“连”字。
裴楚把那块玉拿了起来, 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 有点想笑, 又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巫赫总是那么聪明,聪明得让他心酸。
他没有打电话给巫赫问钥匙的事情,巫赫倒是给了他一个电话,也没有说钥匙和昨天晚上的事,只问他什么时候能够来医院检查, 做手术前的最后一次确认。还说老爷子的案子又有了进展, 查到了药物的来源跟行动科有关系,今天可能没法回来。裴楚安静地听着, 最后只道:“好好注意身体。”
巫赫在那边沉默了一会, 声音温柔了下去:“你也是。”
下午,裴楚拿着钥匙去了巫家。管家那边肯定是打过招呼了,什么也没问,直接引他进了门, 还端了消暑的绿豆沙上来,笑道:“裴先生,今天夫人在家。因为夫人大病初愈,神经一直非常敏感,还请裴先生多多包涵,尽量不要去三楼。”
裴楚关心了一下巫母的身体,又问到巫赫,管家笑意不变地说:“少爷向来是不管夫人的事的,夫人也不愿意少爷插手这些琐事,怕耽了少爷的正事。”
裴楚皱起眉:“巫夫人住在三楼,巫赫在二楼,两人平时不交流么?”
管家只道:“是的,之前连少爷和老爷还在的时候也不太常交流,少爷夫人们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裴楚最后还是没喝下那碗绿豆沙,管家很快就关上了门进了园子里修理花草,给他留下足够的私人空间。他拿着巫赫给他的钥匙再一次进了巫连的房间。
这是裴楚第二次进这个房间。
房间里果然是一直有人打扫的,所有东西都跟第一次来时一样规规矩矩地放着,家具上一粒灰尘都见不着,唯一的区别只有盆栽上挂的那块玉。但没有了那块玉,裴楚依然在这个房间里感觉到了强烈的冷意,有什么更深的东西从房间的四面八方朝着他挤压过来,像有生命力的一样,让他冷到了骨子里。
裴楚拉开了窗帘和窗户,深吸一口气。外面的阳光落在这房间里,把他的影子拖得很长。他不知为何想到了巫赫握着他的手,也像现在这样,被昏暗的路灯拉着影子,是透着暖色调的深黑……
裴楚的手下意识地摸着那块温热的玉,心里稍微安定了一点。他把这个房间再一次细细地打量了一遍,上次匆匆一转,甚至都没有仔细去看书柜上摆的都是些什么书,今天才发现里面的书很独特,既不是文学名著,也不是别的专业书籍,而是上百本漫画和小说,有些小说是连裴楚都耳熟的红极一时的言情小说,还有拍了好几部电影的科幻小说、全套的悬疑小说、在年轻人里非常有人气的连载漫画,凑了整整一个红木书柜。
书柜的每一格都标着年份,从巫连九岁到他死亡的那年,整整齐齐,一年都没有落下。
裴楚把每年的书都抽出几本来翻了翻,很多书的第一页上写了字,有些称呼“巫连同学”,有些称呼“亲爱的”,有些称呼“宝贝”,甚至有巫赫稚嫩的字迹写着“哥哥”,全是送给巫连的生日礼物,带着各个风格的祝福语句,有些里面还夹着照片,是巫连跟送书人的合影。那些合影上面,年轻的巫连总是明朗地笑着,英俊得让人挪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