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辞,居然是你?”百里弘的声音和的面容一般,带着一种天生的凶戾气息, 正常说话的时候尚且令人觉得畏惧。此时明显染上了怒气的语气,更是一座随时将要爆发的火山。
然而他面前的沈云辞,一声白衣翩然, 足尖轻轻点在山壁内侧一处突起的石柱上, 对百里弘那凶神恶煞的模样没有丝毫反应,仿佛面对的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路人。
与沈云辞所散发出的淡漠气场不同,他此刻左手握着那把不起眼的剑, 有一道血迹从宽大的衣袖中延伸而出, 鲜红的血如同红珠子般断断续续的滚落下来,砸在脚边。
方才,他已经与百里弘交过一轮手了。
“没想到当年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沈云辞, 如今居然只剩下这么点修为?”百里弘显然也察觉到沈云辞已经受伤,面上的表情似乎是想笑,却反而变成了一种狰狞的模样,“听说你当年被你爹亲手打下界,算起来也有上万年的时间了。一直有人在猜你是为何这么久都没回去,现在我知道了,你根本就是回不去了吧?哈哈哈哈哈化神期,好一个化神期……”
沈云辞握着剑的左手微微收紧,他脸上神情因为百里弘所提及的话题而僵硬了一瞬间,但很快他又勾起了那完美至极的笑容。虽然那笑容很冷,冷得让人仿佛感觉不到他是在笑:“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并没有谁都不放在眼里——我只是,不把你放在眼里罢了。”
事实证明沈云辞这句话说得很成功,因为百里弘那本来就很狰狞的面孔,在听到沈云辞这句话之后更是气得彻底变了形。
百里弘脸上有几处还未被完全修复好的部分皮肤,在此刻崩裂随之崩裂开来,重新露出其中深白的骨质。
“呵。”沈云辞这回直接冷笑出声,“连副完整的肉身都没有了,也不知道哪来的心情嘲笑我,也不看看自己现在是副什么鬼样子。顺便,我和父亲之间那不过是家事,我什么时候回魔界去也不容你来说三道四。”
“家事?可惜你消失了上万年,你爹可从来没有想找你下落的意思。”百里弘似乎是已经气到了极点,神情反而没有一开始那么夸张了,不过从语气中依然能听出咬牙切齿的感觉,“不过想想你当初干出的事情,你爹怕是根本就不想看见你了,所以才会如此不闻不问,让你在灵初界自生自灭。”
“那又与你何干。你是不是忘了,你现在这副尊荣是怎么来的?”沈云辞眸色一沉,嘴角的冷笑变成了讥诮,“血肉散尽,只余白骨,诛魔鞭的滋味好受吗?”
即使不知道百里弘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沈云辞早在很早之前就猜到他必然是被逐出魔界的。毕竟百里弘身为魔尊,一般的武器无法在他身上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想来想去也只有魔皇手中的诛魔鞭能做到。
听到诛魔鞭这三个字的时候,百里弘整个人微不可见的颤抖了一下。
沈云辞一直盯着百里弘的动作,所以很快就察觉到了他的异状,瞬间明白自己的猜测并未出错。
诛魔鞭乃足以令万魔屈服的至宝,那种滋味就算过去再长时间都不会忘记,它就像死死烙印进了魂魄最深处,哪怕是不经意想起的时候,都会清晰的回忆起当时的痛苦。
当年沈云辞只被抽了一鞭,就已经记得深刻。
百里弘此时明明是盛怒之下,却突然从背后升起一股无法挥去的寒意。
……
他当年在魔界自以为实力足够,而魔皇又常年不理外界事物,以至于给了百里弘能够脱离魔皇统治的错觉,于是他与另外一名早年与魔皇不合的魔尊密谋,打算划界而治,自立为王。
然而当此事传至魔皇耳中之后,百里弘见识到了这位常年处于闭关中的魔皇,有着如何的雷霆手段。
短短几日之内,百里弘与另一名魔尊所纠结起的力量便被碾碎。没错,用碾碎来形容那风卷残云般的攻势再合适不过,百里弘本以为自己不弱的实力,在那位魔皇面前仿佛一触即碎,数年的谋划毁于一旦。
所谓一力破万法,不过如此。
当百里弘被带到魔皇面前的时候,他的旁边是与他合谋的另一人。
没有锁链亦没有束缚,魔皇懒散的靠在王座之上,只是如此这般用威压镇住场下之人,便让百里弘动弹不得,更别说反抗或逃跑了。
抬眸扫了一眼面前跪下的叛变者,魔皇的语气带着一种慵懒又不在意的感觉,他缓缓道:“我很久不动手杀人了,不过你们所犯之罪无可赦免,不如这样吧——四十九鞭,不管打完是死了还是残了,都只有四十九鞭。”
听上去似乎还算仁慈,但事实上这并非什么宽恕。
百里弘在看到那个和自己合谋的魔尊,在第九鞭的时候伤口就已经深可见骨,第二十五鞭的时候开始一心求死,还没等四十九鞭打完便魂飞魄散,连一粒灰都没剩下。
之后就轮到百里弘了。
他根本就想不起来别的事情,只能记得那仿佛抽在魂魄上的疼痛。皮开肉绽已经不算什么了,血肉都化为一滩颜色怪异的液体,身体上显露出的骨骼越来越多,到最后百里弘几乎半个身体都已经是白骨了。
百里弘以为自己会和前车之鉴一样,在此灰飞烟灭。
然而或许是在此刻耗尽了全部的好运,魔皇握着诛魔鞭的手忽然停了下来。百里弘的双眼早已被无法言喻的痛苦变成了一片空白,自然不会察觉到魔皇微微皱了一下眉。
不仅是皱眉,那位高高在上的魔皇在一瞬间,唇上的血色尽褪,似乎身体内部出现了什么损伤。
他仿佛掩饰般的抿住嘴唇,将手上的诛魔鞭收起:“今天打累了,就到这儿吧。把这家伙逐出魔界,之后是生是死,都跟我魔界没有关系了。”
就是这样,百里弘居然奇迹般的捡回了一条命。
……
所以当沈云辞提起诛魔鞭的时候,百里弘才会有那样的反应。
是啊,他就是被魔皇弄到如此地步的,而魔皇唯一的子嗣如今就站在他面前,并且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化神期。虽说沈云辞当年被魔皇亲手打下界,可能也没有太多父子之情。但就算是如此,百里弘也觉得若能将沈云辞杀死,也能让自己觉得十分快意。
这么想着,百里弘立刻朝着沈云辞冲去,他将化为白骨的手掌作为武器,瞄准了沈云辞的心脏。
沈云辞没有躲,他在之前交手中受伤的左臂一振,手中散发着极淡光芒的长剑忽然层层剥离,露出里面本是黑色却混杂着无数幽蓝闪电的剑身。
那黑色的剑身并不平滑,更像是有很多有裂纹的碎石被铸造在了一起。
不过正是因为这样,剑身内部的幽蓝电光才能在碎石之间的缝隙不断游走,让这把原本不太起眼的剑瞬间变成了魔族最为惧怕的那一类东西。
“这是——!”百里弘在沈云辞手中长剑扬起的时候,忽然意识到这幽蓝的电光是如此熟悉。
就和曾经让他生不如死,让另一名魔尊魂飞魄散的诛魔鞭,有着同样让人恐惧的模样。
但是他为了一击斩杀沈云辞,使出了全力,此时根本难以转圜。所以就算他脑海中可怕的记忆在咆哮着让他远离,但也已经来不及了。
“不好意思,我父亲可能没有你说得那么讨厌我。”沈云辞眼中被幽蓝的电光映衬得异常深邃,其中似乎翻涌着无数潮水。手中以全新面貌出现的长剑,精准而用力的刺入了百里弘迎面而来的心口。
那里是百里弘少有的,还有较为完整血肉的地方。
在剑刃上的幽蓝电光接触到血肉的瞬间,百里弘心口处的血肉开始崩解,在电光的覆盖之下消散于无形。很快表面的那层皮肤和肉就消失了,露出惨白的肋骨,以及在其中跳动的心脏。
还不够深……
沈云辞的剑锋被卡在了肋骨之间,没能成功一击扎透百里宏的心脏。
这把剑是沈云辞正式成年那一天收到的礼物,由当年诛魔鞭剩下的材料铸造而成。因为这剑对魔族有着极大的克制作用,所以没有得到专门解放的时候,原本的剑身会被掩藏起来,看上去就像一把平平无奇、随处可见的长剑。
沈云辞很久都没有让这把剑露出真面目了,算起来今天可能是几万年来的第一次。
胸前的巨大痛楚让百里弘回想起了曾经诛魔鞭的恐惧,他也不管会造成二次伤害,也要强行远离沈云辞手中那柄和诛魔鞭有着相同材质的长剑。
还有机会,百里弘忍住心口附近传来的阵阵疼痛,告诉自己。
斩仙剑的残片还在,可以借助其灵力来恢复伤口。现在的沈云辞不过是化神期,即使手中有那样的兵刃,也绝非是难以战胜的。
一道白光从蕴藏着斩仙剑残片的地脉中升腾而起,注入百里弘的体内,使他刚刚被沈云辞所伤的心口处开始愈合。但由于斩仙剑的灵气始终与魔族的体制相斥,而且百里弘又强行加快了愈合速度,所以重新长出的血肉变得丑陋而不平整,倒像是随手堆上去的肉块。
不过百里弘才不在乎这些,他得意洋洋的远远看着沈云辞:“没想到吧,我可还留着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