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骷髅相隔一米多的距离,静静对视着。
碍于没有皮肉和五官,他们的“表情”如出一辙,都从对方那里看到了冷酷和无动于衷。
为什么?
他们两个都想问这个问题,然而都没有问出口。
“咳……”
率先打破沉滞的是贺也,他缓缓说道:“你不想知道做我的仆从有什么好处吗?”
这话说出来,莫名有种气虚的感觉,令他一阵不自在。
没等来道歉,宁宸易呼出一口气,不打算自己找虐受了,平平地说:“我去海边基地那里看一下。”
骨腿倒腾,没几步就离开了木屋,木门咣当一声合上,挡住了他的身影,也将贺也的视线堵了回来。
他不愿意!
他竟然不愿意!
骷髅贺也在屋子里狠狠地踱步,有种被冒犯的愤怒。
他直接召来了本体贺也,想直接结算任务脱离这个世界。
宁宸易虎生生地往外走,呼呼喘着粗气,不这样心里憋的难受。
却刚巧与本体贺也擦肩而过,对方看都没看他一眼,一张俊脸像是挂着寒霜,气势汹汹,离得老远就能感受到其散发的寒气。
宁宸易的气愤莫名少了一半,不由自主升起好奇心:谁惹怒了这个人?没想到生气来挺可怕的。
又走了几步,宁宸易没忍住回头,发现那叫贺也的青年去的方向正是他和贺哥的小木屋。
宁宸易步子放慢,然后猛地掉头。
“围追堵截”不能半途而废!决不能让他们再“死灰复燃”。
心里升起急迫感,宁宸易加快了速度。
到了木屋前,他刹住速度,而是轻手轻脚上前,将头骨贴到门缝上倾听。
里面安安静静的,竟然没有一点声音。
突然起了不好的预感,宁宸易猛地推开门!
他看到了什么?!
在他的视线中,他的贺哥正在被人类“吞噬”,半个骨躯已然被吞并。
剩下的一半头骨上,一只眼窟窿中黑火炽盛,像是能吸走他的灵魂一样。
而这个过程还在继续,骨躯缓缓沉没。
“你……你们……”
他不是傻子,这个半边骨躯半边人体的一幕告诉他,这显然不是他一开始以为的吞噬,这个世界上没有两个人的骨躯能配套到这个地步!
被撞破也没什么。
完全合体之后,贺也扭了扭不适的颈骨,露出一个坦荡的笑容。
他伸出手,干燥修长的手指安静地放在宁宸易的面前。
“做我的仆从,从此以后我会将你纳入我的羽翼,分享于你我悠长的生命,你将成为我的一部分,与我荣辱与共,命运相交。”
“你愿意吗?”
宁宸易抬头,从那只手掌中挪开视线,落入一双暗夜般深邃神秘的眼眸中,那里面迤逦星云旋转闪耀,仿若无边无尽的宇宙,令他目眩神迷。
“你,你是什么?”
贺也觉得他废话真多,手掌搭在了宁宸易微凉的骨架上,边告诉他边动用能量发动技能,“我只是一个落难的神明,有一个人类的名字‘贺也’,现在我恢复了实力,可以回归了,那么,你愿意跟我一起吗?”
“你会离开?”
“是。”
这一刻,宁宸易苦涩至极。
因为,他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无论你是不是骷髅,还是别的什么,我只知道我喜欢你,不想失去你,所以……
“我愿意。”
“很好。”贺也矜傲地微抬下颌,满意地说:“你会庆幸你今天的选择。”
修长好看的手指落在宁宸易的颅顶。
炽烈的黑火席卷了宁宸易的骨躯,他的意识一沉,人事不知,在黑火的包裹下,漂浮在贺也的一侧。
“回归吧,莫卡。”
[是,主人。]
贺也的界域一片混沌,这里永远都是黑色的,却又神奇地无碍于视线。
此刻,贺也来不及去清点一下久违回来后的界域宝藏,而是眉头紧皱地盯着宁宸易的骨躯。
一层熊熊燃烧的黑火之内,紧贴骨躯外表,有一层白色的荧光。
“怎么回事?”
然而莫卡并没有回答他,黑色圆球中陡然迸发出一道白茫茫的光线直直射/入宁宸易的骨躯当中。
接着,又有一道、两道、三道荧光以极快地速度飞入,荧光大盛,甚至盖住了来自他的黑火。
贺也索性将黑火收至体内,他并没有从这诡异的一幕中感应到威胁,索性就这么看着,看看到底会出现什么样的结果。
他隐隐从这一幕中感觉到熟悉,似乎没有恢复的那一团混乱记忆中会有答案,但是他并没有主动去碰触。
白色荧光散去的比他预料中还要快。
宁宸易,已经不再是一具骷髅,血肉从他骨躯上诞生,皮肤、毛发一点点生成。
他安静地伫立在这一片混沌中,黑色短发无风而动,修长光滑的躯体散发微微光芒,犹如最神圣而又洁净的灵魂。
闭合的双眼睁开,那双深邃的眼睛忧伤又迷蒙,似在诉说着什么,又仿若只是多情地看着你,让人止不住联想到繁花和森林,止不住为他这个眼神而沉迷、落泪、疯狂。
圣洁与诱惑如同浑然一体的两面体,完美地融合。
“阿斯蒙蒂斯。”
诱人的红色唇瓣张合,吐出一个名字。
莫名的熟悉感袭来,贺也眉头一跳,混乱的那部分记忆被调动起来。
“这是我的名字?”
“是的,抱歉,是我扰乱你的命轨。”
随着他的话语,莫卡那个滚滚的圆球颤巍巍升起,此刻,它的躯体又一次变成了半黑半白的阴阳脸,然后它落入了他的手中。
他眉心微蹙,忧伤的双眸眸底绿幽,有歉意,还有别的什么。
“但是我并不后悔。”
“也就是说,就是你暗算了我?!”
贺也毫不留情,丝毫不受其迷蒙忧郁的眼神蛊惑,无尽黑暗涌入,宛若一只巨大手掌牢牢握住了白呼呼的鸡蛋一般,包裹住对方。
黑暗能量与其白色的能量相斥,无法对其造成伤害,贺也骤然而至,狠狠抬膝将其挑至高空,然后身影却更快一步出现在高空,双肘使力,狠狠砸下,空气嘭嘭爆开,那人便被砰地砸落至地面,深深嵌入。
黑暗能量趁势而入,“握住”白光,用力绞碎。
白色迸发,如同一面完整的镜片被外力锤得七零八落,接着便被黑暗吞噬,剩下的最后一点,化作晶莹的光点消散。
混沌重归平静,再没有除了黑色以外的颜色。
就连莫卡也重新变成纯黑色,颤巍巍地落在贺也的身侧,讨好而又谄媚地喊道:[主人。]
贺也捏住它,无形的压迫重力挤压着它,莫卡瑟瑟发抖,它知道,若是自己不说点什么,它很快就会崩溃成一堆零件,没有任何恢复的可能。
[主人!莫卡知道那个人的身份!]
感受到压迫力度稍稍降低,莫卡不敢迟疑,连忙接着道:[他是莫卡的前主人!]
随着莫卡的解释,混乱成一团的记忆似乎露出了一个线头,扯着这一线头,整个记忆团就被轻松地梳理开来。
他曾叫“阿斯蒙蒂斯”,诞生于黑暗,自黑暗中得到力量,以“欲望”为食。
他所在的位面远远高于人类的位面,与人类传说中神明的阶位近似,秩序混乱,无数“老神”覆灭,“新神”随之诞生,他成名很早,也树敌很多,不过更多的是迷恋他的“神明”。
他有让“神明”也为之沦陷的资本。
沦陷的“神明”当中,有一位“新神”,他没有名字,有一个伴生圆球常伴左右,在人间位面拥有无数“眼目”,被人类称为“系统”,他自封为“系统之神”。
这位“新神”的实力扩张得很快,很快就引起了一种新老神的警觉,认为他很快就会覆盖所有人间世界,其他“神明”将无法再从人间世界获得好处,因此他们便想消灭他。
贺也,也就是阿斯蒙蒂斯,对这位“新神”无感,但是他以欲望为食,人间世界的欲望恰恰是他食物的主要来源,因此也加入了讨伐队伍当中。
这本来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斗,划水也能完成的战斗,但是或许可能所有“神明”都这么想,以至于本该取得胜利的这一方水的没眼看,居然让那名“新神”重创。
而最倒霉的就是在后面安心划水的阿斯蒙蒂斯,他莫名成了“新神”唯一针对的“神明”!
错愕之下,被其暗算,打落境界,落入人间世界。
即便反应不及,但是他仍然在落入人间世界之前回击了一轮,重伤了对方的同时,还将其伴生神器捏在了手中。
……
贺也眼神明灭,神情复杂。
目光落在光/裸昏迷的人体身上,只觉得好笑。
所以说,这个所谓的“系统之神”竟然一直跟着自己?
陶之阳、周诺、严城、戚晨、宁宸易……
被自己给虐了一路,还最后被收做了仆从?
就连“伴生神器”也彻底归作了自己呢……贺也的目光带出一点怜悯。
心情轻松又愉悦的他抬着下巴冷笑连连,赦免了莫卡的“罪行”,吩咐道:“结算任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