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德无所谓地晃着手里的小玻璃珠,那小玻璃珠的构造非常特殊,外面是琉璃状的透明晶体,里面则是各种交叠着的水晶碎片,说是碎片,但却始终以一种奇妙的姿态维持着同一副模样,随着西德手上的动作而焕发出不同的光彩,“我这个人,别的优点没有,就是命大。”
“放屁!”波特身为古板医生的代表人,被他这个态度气到,本来就皮肤很黑的一张脸看上去似乎更黑了,“老这么说多晦气,你知不知道古时候有种说法叫做乌鸦嘴不吉利,经常说自己倒霉的人最后真的会倒霉……”
“波特。”西德把小玻璃珠放在了自己面前,打断了他的话,“你太太如果向你提出离婚,你会怎样?”
波特哽了三秒,“……你小子是不是故意气我?”
西德没说话,原本挂在嘴角淡淡的微笑消失,微微摆了摆首,目光还看着那个小小的玻璃珠。
看着西德模样,波特觉得他大概是认真在问,于是也收敛了表情,沉吟了半晌,“首先会弄清楚原因吧,对症下药么,其次脸皮要厚点,厚成猪皮最好了,反正天大地大老婆最大……”
话到一半,波特又觉得不对劲,“等等,你干嘛问这个,你又没结婚---”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这通通讯就被挂断了。
那不是西德挂断的,而是战甲在进入空间跃迁时自动切断信号接收的智能命令。
摸着下巴坐在靠椅上,西德的面色有点高深莫测,良久,他伸手轻轻地摸了摸那个小小的玻璃珠,嘴角浸出一丝笑意。
待空间跃迁结束后,点开终端,再一次向林敬知传去通讯。
漫长的忙音后面依旧没有那个熟悉的声音,但西德却没有停下,一通又一通,不厌其烦地将信号拨出去,目光也落在了勘测仪上,象征着首都星的小光点。
宇宙中,属于联盟最年轻一代元帅西德的战甲“蛟龙”,正在以史无前例的速度向首都星的方向前行,可即便是这样,当他赶到首都星的家中时,距离林敬知提交单方面离婚协议,也已经有足足八个小时零五分钟了。
婚姻系统上的提示时间,空无一人的家,以及始终无法接通的林敬知通讯,像巨型冰雹一样接连砸在西德的胸口。长期堆积的情绪像一头野兽,从他的身体向外钻出。
此时此刻,他的脸上哪里还有记者圈里流传的风趣幽默?看上去简直是吓死人的沉冷。
灰蓝色的眼睛在空旷的房子里转了一圈,看着大门上显示着上一次被打开已经是四十个小时前的事情,西德的双唇紧紧地抿在一起,修长的手指轻轻擦过窗边,带走一丝薄薄的灰尘。
八小时零十分钟,仿佛掐准了时间一样,他收到了一条新的通讯。
“西德元帅,您好,这里是婚姻系统终端处理人员。”女士甜美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您和林敬知博士的离婚协议我们已经收到,因最近终端内项目过多,处理时间超出预计十分钟,向您表示抱歉。那么请问对于林敬知博士提出的,离婚协议内的条例,有没有什么您不同意的?”
西德的眸子动了动,打开衣柜,单手捏着林敬知没有拿走的衣服,抬起袖口,低头嗅了嗅,预想中的味道被清新剂取代,西德的声音有些冷,“都不同意。”
那头的声音似乎愣了愣,“您是说,所有的条例,您都不同意?”
“不。”西德的手指在白色的袖口上摩挲片刻,目光里露出了一丝深深的眷恋。
“我不同意离婚。”
第3章
“师兄---”黄毛冲进研究小组实验室的时候,林敬知正坐在一排繁杂的实验器材面前,眉头微锁。
说起来,林敬知的样貌生的算是好看,不是苏娜那种惊为天人艳压四方的好看,要比喻起来的话,大抵更像清酒一些,细细品尝之后,就算是最躁动的分子,都会忍不住为之平静。
看了眼桌边密密麻麻的一排工作记录光屏板,感受到里面一派沉寂的气氛,黄毛风风火火的劲头这才缓了点,停顿了两秒后,小声叫了句,“师兄?”
林敬知没说话,盯着其中最大的那根试管看了良久,伸手在记录板上写下了一连串的数字,末了抬起头,“怎么了?”
黄毛咽了口唾沫,“霍伯特教授的通知,师兄你收到了吗?”
“辐射感染伤员?”
“是。”黄毛彻底站进了实验室,将门关上,揉了揉刚睡醒,有些乱七八糟的头发,“据说上面让我们使用还在开发中的消散剂,还,还让您负责手术?”
“嗯。”林敬知点头,那是他一小时前收到的消息。
那批伤员从边疆出发被送回首都星,根据航甲上军医的诊断,上面决定将这一批次里的三名重度辐射感染伤员直接送往科研院,由林敬知负责隔离感染手术。
不过,所谓手术,也就是表面上说的好听而已。
联盟边疆自古就受到星际海盗的骚扰,之所以会从过去的小打小闹不足为惧,进化成如今若非西德出阵差点无法收场的局面,是因为以法昂为首的一批海盗团,掌握了一种矿物质。
这种矿物质,据说是在联盟管辖范围外的一颗野生星球上获取的,它能对人脑造成非常巨大的影响,轻则神经混乱,重则大脑过度兴奋导致神经无法承受而暴死。
海盗团掌握它之后,在联盟没有探查到的情况下,飞速将它加入自己的改装武器内使用,甚至研制出了能够屏蔽这种辐射干扰的东西。
这是最致命的,在这种矿物质初步投入战场的时候,联盟缺乏对战经验,也没能成功破译对方防止辐射干扰的技术,死伤惨重。而海盗团则因为准备充足,打了好几场几乎零伤亡的战争,士气大增。
那之后,就是西德的上阵以及消散剂的研究。
消散剂的研究,是林敬知所在的小组一年前才开启的。诚然一年内,小组取得了突破性的研究进展,但这次送回的三名伤员所达到的重度感染,以科研院当今的研究成果,依旧不足以治愈。
上面也是死马当活马医,而具体医法,大概就是手术开始后,林敬知把开发中的针剂注入,然后带着一行研究员坐在旁边听天由命。
“那可是还在研制中的消散剂啊,”黄毛面露难色,小声道,“变异反应都没有完全勘测完,最近几次数据也不够稳定,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林敬知盯着黄毛看了一会,而后,伸手按了按,桌边那展开的数十块光板就化为了道道量子虚影,钻回了他手腕处的终端,“这是唯一的办法。”
一句话,黄毛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低下了头,嗫嚅了片刻,“但,但我还是觉得使用研发中的抑制剂有点太过分了……”
“重度辐射感染患者,以科研院目前的数据来看,死亡率是百分之百。”林敬知晃了晃最大的那根试管,“那些药剂,有可能会将他们的存活率提高。”
“多,多少?”黄毛愣愣地抬头,目光里浮现起一丝希望。
“零点零一。”
黄毛,“……”
“但这是第一个,从第二个开始,存活率就会做加法。”林敬知面色平静地说着。
黄毛一愣,张了张嘴,似乎有些震惊,又似乎有点不能接受对方的说法。
林敬知见对方久未说话,抬眼望去,犹豫了半晌,最后还是有些不适应地问了,“你头发怎么变色了?”
“……啊?”黄毛愣了愣,不太明白话题怎么会转地这么快,但还是如实道,“染,染了啊。”
“为什么染两种颜色?”还是红色加绿色?
“这,这个叫挑染……”黄毛有些不好意思,“就最近都这么流行的,我,我昨天刚染完挺帅的其实!只不过今天给睡塌了。”
“哦。”林敬知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流行?”
“对,很多明星都这么干的,还有灰挑粉的,但是太亮眼了,我怕霍伯特教授打我,就选了红挑绿。”黄毛点头。
这逻辑听上去总觉得有点毛病。
“那你穿不一样的鞋子,也是因为流行吗?”林敬知歪了歪脑袋。
“什么?啊,不是,不是!”黄毛低下头来,看着自己脚上一只拖鞋一只球鞋,瞪大了眼睛,“不是不是不是!”
这应该是他早上起来收到消息太着急不小心穿错了的!
黄毛有些窘然地看着自己的双脚,面色通红,再一想自己一路上碰到过多少人,登时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师,师兄,我回去换鞋了,你你也早点休息啊!”
说完,黄毛掉头就跑。
然而等他一路狂奔回宿舍,好不容易冷静下来之后,又觉得哪里怪怪的。
他进去的时候,实验室桌面上堆满了各种器材,还有那些高高的实底桌,以林师兄的角度,不应该看得到他的鞋才对啊,除非在他推门进去的一瞬间,林师兄就已经在看他了---
那也不对,他可记得,那时候师兄明明正低头看试管呢!
黄毛有些想不通,轻轻挠了挠自己头顶的红绿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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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敬知看着黄毛风风火火的跑出实验室后,手指轻轻地在桌上点了点,而后,伸手把手里的试管递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