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真的。”江澜摆手,“我这人真没什么要求,你送好东西,我也用不着。”
凌策点头:“好吧,那留着吧,以后想要什么,便告诉我。”
江澜嘿嘿一笑:“我什么都不要,只要能经常去天界逛逛就好了。”
凌策挑眉:“你每次去天界‘逛逛’就是赖在清垣宫里,浇树,喂猫?”
“……”江澜翻了个白眼,“如意树你也可以问它要果子吃啊,你那猫你都不怎么喂,我替你喂得那么肥,你该感谢我。”
“我的猫?”凌策摇头一笑,“那只猫不是你带来的吗?我不太喜欢这些毛茸茸的家伙。”
“啊?”江澜傻眼,“那猫不是我的啊,我在你后前捡到的,后来看你偶尔也抱抱它,我就以为是你养的呢。”
凌策抿唇:“那姑且算是我的罢。”
“哦。”江澜暗暗搓着手指,气氛陷入沉寂。
就在江澜觉得相对无话,尴尬不已的时候,山上忽然传来一声呼喊:“帝君!帝君!不好了!”
江澜回头,是凌策那个仙奴去而复返,神情惊恐万分,一道光似的朝这边飞过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凌策按住他肩头,镇定道:“何事惊慌,细细道来。”
“帝君!”仙奴抬头看着他,又小心地瞥了一眼江澜,神色焦急却欲言又止。
“无妨,你说。”
仙奴急道:“就在刚才,魔族几大势力暗中勾结,攻破了天门,杀了众多天兵,还、还放出了妖尊!”
“什么?”凌策和江澜同时脱口而出。
“天帝大怒,已经和众仙还有护场的兵将们回去天界了,而且、而且……”
江澜先一步抓住他,不敢置信道:“而且什么?!”
“而且魔族是拿着令牌进入天门的,那个令牌,就是尊主你的令牌!”
江澜的脑海瞬间一片空白。
有生之年,他可算是体会了一把什么是五雷轰顶的滋味。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上下摸索起来,果然,随身的令牌不见了。
他颓然往后一退,险些摔倒,凌策手疾眼快扶了一把,才把他的思绪从从震惊中拉回来。
他怔怔抬头:“不是我……”
“嗯。”凌策轻轻扣住他的肩,温声道:“看来有人想要嫁祸给你,你先随我回清垣宫,有我在,天帝也不敢随便处置你。”
他声音很轻很温柔,像是在说一件平平常常的事,就像安排江澜去清垣宫一起吃饭似的,江澜知道凌策是在安慰他,其实他心里比谁都急。
他摇头,推开凌策:“不,那些人既然要害我,一定会说令牌是我给的,攻打天界也是我指使的,天帝现在一定勃然大怒,我不能连累你。”
他说着纵身一跃,化作一道黑芒消失不见。
“江澜!”
凌策正要追他,旁边仙奴忽然死死拉住了他,道:“帝君别去!尊主说的对,你如今护着他,就是在和天帝作对,天帝本就生性多疑,纵然帝君法力无边,也不能和整个天界抗衡啊,尊主他是为了保住帝君,帝君莫要去了!”
“你懂什么。”凌策眉宇间笼罩起一层愤懑和无奈,一拂袖,浩瀚灵力澎湃而出,将仙奴震退开来。
“他就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嘴上说不想连累本座,可本座知道他有多么害怕一个人面对这些。”
凌策捏起一个诀子:“你速回天界,若是见到江澜,立刻通知本座。”
金光一闪,没入天际。
凌策感应着江澜的气息,魔界乌烟瘴气太重,他的灵力极受阻碍,对江澜的气息感应不明显。
可能因为身处魔界的原因,江澜的气息移动得很快,但却像一只无头苍蝇东倒西歪地乱飞乱撞。
终于在辗转几次之后,凌策把江澜跟丢了。
他绕着魔界飞了一大圈,却怎么也感应不到他了。
☆、春风拂槛露华浓
任凭他使尽了浑身解数,江澜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无声无息。
他知道这孩子的心性,外表看着大大咧咧玩世不恭,心里却又敏感又脆弱。
他一生下来,娘亲难产而死,父亲早就逝世,长这么大全靠别人的救济和施舍,他一个人太久了,一个人长大,一个人流浪,一个人说话,一个人吃饭。
什么都是一个人。
遇到点什么事,第一句话就是说“没事我一个人可以的”。
可凌策知道,这时候如果有人帮他一把,他能开心得好几天都睡不着觉,开心得吃饭连筷子都拿反。
而且又傻,别人只是帮了他一把,他就愿意推心置腹,掏心掏肺。
更何况这种时候,不是平常的小风小浪。
魔族将他推入了深渊,深渊之上,还有整个天界的质问和愤怒,还有放出妖尊的难赦重罪。
这些绝不是他一个人能扛下来的。
所以江澜手足无措,毫无应对之法,只能选择逃避,选择躲起来。
凌策实在找不到他,又想到他经常去人间,可能躲去了那里,便又去人间寻找。
整整九天,凌策几乎找遍了三界,恨不能把天地都颠倒过来,把江澜给甩出来。
可江澜就是跟没存在过似的,一点气息也无。
这让他很焦虑很头疼。
这期间仙奴给他送过话,天帝已经镇压了魔族,把闹事的全都送去了天雷台,魂魄修为都化了个干净。
但众人异口同声,都说是受江澜指使,趁着封君大典天界防守薄弱,才一举来犯。
更何况有江澜的通行令牌作为铁证,江澜若是在场,必然百口莫辩。
天帝已经下令通缉江澜,抓到了便只有任人宰割的结果。
现在满天地都是追捕江澜的天兵天将,凌策连行动都不好行动,只能隐去真身化作普通人,日复一日地找人。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没多久,天界那边的仙奴再次给他传来了消息。
江澜去天界自首了。
凌策几乎是眨眼之间就从人间飞去了天界,面色煞白地赶到时,江澜已经被天帝一声令下送上了雷台,马上就要行九天雷刑。
他纵身跃上雷台,将归剑铮然入地,他双手扶剑,浩荡灵力海浪般涌开,震散四方仙神。
四下里窃窃私语。
执事仙官道:“帝君这是作何?”
凌策站在江澜身前,挥剑斩断了缚身的仙索,道:“救人。”
仙官义正言辞道:“帝君要违抗天帝之意,带去走这魔头吗!”
“此事尚有存疑,若草草盖棺定论,岂不是便宜了幕后有心之人。”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到仙官身上,“去禀知天帝,江澜暂由本座看管,事情未查清楚之前,谁也不得放肆。”
凌策有说这话的资本,他本就是天界灵泽化生,一身法力深不可测,年纪资历和修为皆比天帝深上许多,又和明祁帝君关系深厚,谁也得罪不起。
他若是拼死一搏兵解归天,就算整个天界的人联起手来,也都捞不到好处。
话说完,凌策无视所有人的目光和阻拦,抱起早就吓得魂飞魄散的江澜离开了。
回到清垣宫,往日里总是出来迎接的肥猫没有出现,殿里空荡荡的,许久没有燃香,却又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香味。
他走进内殿,重重纱幕自动开合,他畅行入内,把江澜放到了尽头空旷的大床上。
江澜抓住他,低声道:“你何必呢?”
凌策没有说话。
他又道:“其实我死了我没什么,说不定我就可以见到爹娘了,我不怕死,我怕的是魂飞魄散,连见他们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凌策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微笑道:“你不会死的,有我。”
看着凌策的眼神,江澜忽然一笑,“嗯。”
然而凌策终究没能护他太久。
天帝知道此事后下令封禁了清垣宫,只要凌策交出江澜,便不会多做追究。
凌策不动声色,依旧该怎么怎么。
就在他将事情查了个七七八八,就差临门一脚的时候,江澜趁机逃出了清垣宫,在轮回台上纵身一跃。
入了轮回台,便将旧事都忘得干净。
他不想死在天雷下,便以这种方式谢罪。
凌策压着心头喜悦拿着猫妖勾结魔族一事的证据回到清垣宫时,便听到宫人低低啜泣。
心尖一颤,他大步走入内殿。
随着步伐自动分向两边的纱幕次第掀开,视线一重重映入。
空荡荡的,无人。
他猛的转身:“江澜呢!”
宫人跪地俯首道:“尊主、尊主他……一个时辰前……跳了轮回台!”
一阵风倏然刮过,殿内已无人声。
*
魔尊轮回谢罪,更掀起魔界波澜。
此后数百年,纷争不断。
天界凤和帝君率军四处镇压,才让这股逆反之风渐渐平息。
而凌策,四处寻找江澜的下落。
轮回台封住了江澜的魔气,他已经丝毫感应不到他。
可即便如此,他依旧找了他数百年。
清垣宫的宫人常常会看到他在如意树下自言自语,凑近了听,便听到一句零落的“你既名如意,却为何不能给我一个江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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