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一个计策便在他心中成形。国师冯梧神通广大,朝廷已撒下天罗地网。想瞒过冯梧保住李庭夫妇已不太可能,只能行瞒天过海之计,保住李庭夫人腹中的孩子。他有意将自己有个私生子即将出生的消息告诉公主,张扬开来。公主生性温顺,得知此事也不免回宫向皇帝和皇后哭诉。慕延假意妥协,告诉公主,他会与之前的情人一刀两断,将孩子悄悄抱给公主抚养。公主自小有不足之症,不能生育,听到这个条件就同意了。
慕延又拖了几个月,到底还是被朝廷掌握了真正的李庭的踪迹。李庭夫妇当时正在凃城内,夫人恰好快要临盆,时间与绿萝夫人差不了几日。郡王百里齐的部下密告其谋反,冯梧便命令告密的白震和周厉将百里齐逼退到凃城,再假借清剿乱党的名义血洗凃城,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李庭夫妇。
慕延假意主动向朝廷请求主办此事,私下秘密将绿萝夫人刚生下的儿子抱走,在请大夫为李庭的夫人施催生术,提前临盆,调换了两个婴儿。李庭夫人生下的儿子,真正的和氏血脉,被抱回了安顺王府,由公主抚养。
“我这一生,之对不起两个人,一个是你母亲绿萝,一个是你。我为了巩固位置,只能娶公主,辜负了你母亲。后来又为了和氏的血脉牺牲了刚出世的你。所以,不管是在西郡还是你被抓之后,我明知道杀了你才能万无一失,但对自己的亲儿子,我怎样也下不了手。”
乐越忽然想笑,帝冠的珠帘在他眼前摇晃,他觉得眼前的景物也在摇晃。
这算是怎样一回事?原来他不是乐越,不是和越,而是慕越。
原来他连卒子都不是,只是一枚弃子,用来保住真皇子的一枚弃子。
他没有千秋基业要背,也没有血海深仇要扛。
他向四周问:“原来我不是和氏的血脉,我是慕家人,你们还要我做皇帝么?”
定南王、杜如渊、琳菁、商景、昭沅、昭漓,都沉默。
慕延叙述完前因后果,想陡然老了十岁,扶住桌子:“越儿,爹知道对不起你,也不指望你能认我这个爹。但你不能做这个皇帝。现在就去殿前,告诉百官,把皇位让给和祯。”
乐越不语,缓缓转过头,盯着昭沅,抬起左腕:“我不是和氏后人,我是慕越。这样东西,还要么?”
金光灿烂的血契线浮起,现在看来更像个笑话。
昭沅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千秋业,万古城,始于龙,乱于凤,破与百里,亡于慕。
原来竟然全部应验。
最后一句,应在乐越身上。
乐越仰起头:“老天,你诚心耍人是不是?”
透过珠帘,屋顶忽然晃动起来。
不止是屋顶,地面也晃动了起来。
琳菁挑起眉:“妖气?不是已经没事了么,怎么会有妖气?”
外面传来百官的惊呼,安顺王定南王和乐越越到窗前,推开窗户,竟看见一个铺天盖地的黑影压向皇宫,黑影狰狞的首级上站着两个人,却是——重华子和和祯。
和祯被挑断经脉的手脚竟都好了,狂笑着高喝道:“尔等逆贼,竟敢窜我皇位。本宫今天就赐你们死罪!”
百官四散逃窜,乐越一把抓下头上的帝冠,甩下皇袍,跳出窗外,从廊下侍卫手中夺过一把剑,念动《太清经》的法诀,仗剑而起,斩向黑影。
安顺王高声喝道:“莫伤了太子!”
琳菁现出身形,掠出窗外,又回头满面怒容得向安顺王道:“你既然为了太子可以牺牲自己的亲儿子,为什么还要把太子教成这样。就这种东西你让他做皇帝?”
慕延一时愣住,琳菁已向黑影一鞭子甩下,狰狞的黑影立刻溃散。
和祯和重华子跳到地上,和祯双目赤红:“乐越,你这个杂种,胆敢冒充皇族抢我皇位,不把你剁成肉酱难解我心头之恨。”轮着一把长剑,向乐越砍来。
他此时已近癫狂,一通乱砍,根本不是乐越的对手。乐越不想伤他,只是应付,但旁边还有个重华子,稍微棘手。
定南王率领侍卫稳住场面,向这边围拢来,和祯狰狞一笑,手在剑身上一抹,腥红的血滴滴到地上,方才被琳菁打散的黑影竟又聚拢起来,比之前还大了一倍,黑影一掌拍下,侍卫们被四散震飞。
昭沅抬手一道光劈下,黑影有四散,但随着和祯的血滴落,再度迅速聚拢,又大了一些。
昭漓笑吟吟道:“这是那两个凡人用了些禁术把戏,那个太子的血里有可以引出妖魔的药性,只要杀了他就行。可我们几个神,都不能杀凡人吧。”
第122章
琳菁跺着脚向乐越喊:“乐越,关键在和祯身上,拿下他!”
和祯抬头看天:“姑娘,连你也和乐越一伙,要杀我?也对,你本来就是和他一伙。那你就和他一起去死吧!”他指挥着黑影狰狞扑上,眼中有着嗜血的快意。
这些人全是叛徒,全是杂碎,全该死!
只有澹台修还勉强是个忠臣,关键时刻,放出了师傅。
师傅有密道潜进皇宫,施法将他救出,重续了他的手脚,动用秘术,终于唤出了铺天灭地的魔。
什么是魔,什么是仙,能为我所用的,就是正道!
今天,就要血洗皇宫,将所有杂碎统统铲除!
定南王举剑档下了重华子,乐越改夺过一杆长矛,拍掉矛尖,用矛柄点向和祯的肩膀,再两棍敲向他的膝盖,和祯跪倒在地,长剑脱手而出。
琳菁打碎再次聚起的黑影。昭漓在天空凉凉道:“杀了这个人,此法立刻可解。”
乐越的双手顿了顿,敲昏和祯,飞快点了他几处止血的穴道,可黑影仍旧因他已流出的血而聚拢。
乐越大声道:“水!赶紧拿水!洗干净他的伤口。”
昭沅念动雨诀,黑云聚拢,淅淅沥沥落下雨水。
乐越借着雨水擦干和祯的伤口,撕下衣服上的布料裹住。琳菁抛下火球焚尽染血的布,黑影终于消失不见。
重华子已被拿下,慕延缓缓走到和祯身侧,跪倒在地,将昏睡的他扶起,乐越站起身,转过头,就算是安顺王是他的亲爹,可在他心中,自己这个亲生儿子怎样也比不上太子重要。
乐越正想举步离开,后心突然一凉。
他诧异的看见一截剑尖从左胸处穿出来。
他勉强回头,看见了安顺王惊愕的脸。
和祯放声大笑:“乐越,本宫终于杀了你这个杂碎。哈哈哈~~”松开剑柄,抱住安顺王的双肩,“爹,我杀了乐越,我们赢了,我可以做皇帝了。你和娘从今后就是太上皇和太后了,哈哈哈~~”乐越踉跄地后退两步,缓缓倒下。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突然这样,他听见凄厉的龙吟,遥远却惊天动地。一如那次在祭坛,被凤梧刺中时一样。
只是这次没有这么好命,他的怀里没有揣阵法书和太清经,也不会再有师祖保命。
他勉强抬起左手,手腕上的血契线正在模糊,消失。
他生来就是个弃子,注定窝囊地生,也要窝囊地死。
“你应该找的人不是我,去找你真正的命定之人吧。”
恍惚之间,似乎他不过是要沉睡入一个恬静的梦乡,第二天醒来,又是大好时光。那条圆滚滚的幼龙站在他的枕边,轻轻打鼾,什么纷争恩怨都远离。
昭漓化作人形,缠住发狂的昭沅,强迫他变回人形,阻挡他扑向地面:“镇静,这本来就是必然。”
琳菁恍惚的问:“什么必然?”乐越他不可能死,他吃过她的鳞片,他能和凤君龙神同时定血契,他能从凃城之劫中活下来,他是不是和氏血脉有什么关系呢,他怎么可能死。
昭漓悲悯地看着下方:“麒麟公主难道没有听说过我们护脉龙的特性?我们护脉龙神,假如在幼年时择定天命之人,那么定下血契的第一个人不会做皇帝,幼龙长大,脱鳞换角之时,就是那凡人寿数将尽之时。之后择定的第二个人才会是新朝代的皇帝。也可以说,与幼龙定下血契的人,是新朝和护脉龙神的引子。”
昭沅一点点抬起头,恍若梦游。
怎么他不知道,他完全没有听说过,他从不知道会有这种事。
昭漓眯着眼看着下方:“引子死了,正主也该出现了吧。”
连在昭沅和乐越之间的血契之线已经消失了,龙珠自动地从昭沅口中冲出来,在半空中打着圈儿,龙脉游弋,仍然在判断找寻。
“在下的名字叫乐越,乃此青山派中的首席大弟子,大家相识一场,就是缘分,请问龙贤弟你贵姓?年岁几何?”
“行走江湖,当互相照顾嘛,咱们是朋友,这是应该的。”
“谁说你帮不上,你帮了我很多!说起来,是你先让我帮你找皇帝,又让我做皇帝,我才到了今天这一步,你要对我负责。”
阴云密布,滂沱大雨直落而下,落雷闪电惊天动地。
护脉神?到底为什么做这个护脉神?为了从凤凰手里夺回龙神的位置,为了建立一个江山,守护一个朝代?其实他也不知道怎么建立江山,怎么守护朝代。
他只想守住乐越的江山,乐越的朝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