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问了一半,它自己都觉得愚蠢,立刻收住口。护脉神是要陪在守护之人附近的。昭沅想起,以前的夜晚,它或乐越睡不着觉,总会在外面遇见洛凌之。
九凌淡淡道:「你又为何不睡,半夜到外面来?」
昭沅老实回答:「我察觉皇宫中的气息有些不寻常,所以出来看看。」
九凌微微皱眉:「不寻常?你确定?」
昭沅肯定的点点头。
九凌凝神细察:「为何本君没有察觉。是整个皇宫都有,还是只有乐庆宫?」
昭沅道:「整个皇宫都有,乐庆宫这里,好像浓重些,还有……」它看着乐庆宫的宫院,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扑向后殿。
九凌的身影顿了顿,随即与它一同前往。
应泽裹在一团小黑云中在皇宫上空随意飘荡。
天黑的时候,琳箐黯然的路过他的身边。应泽一眼就看出,小麒麟受了情伤,但他老人家没有吭声。他只是沉默的目送琳箐飘向附近寂寞的山林。
小麒麟需要冷静一下。
神仙爱上凡人绝对没有好下场。这条真理只能让后生小辈们自己慢慢领悟。
昭沅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找他更瞧见了,他只管把自己的气息隐藏住,他想独自呆着,不被任何人打扰。
自从进了皇宫之后,应泽的心绪就莫名的纷乱,有些影像会突然浮现在眼前,搞得他很忧郁。这些影像应该属于他被定在云踪山下前遗忘的过去,想拼起来,又缺了什么。
是关于那个青衣的使君?
他与卿遥的影子时常会在他眼前重合。
青衣,长衫,隐藏在浓雾中也能感受到的温和的笑容。
还有那相似的声音。
「将军……」
「将军……」
「泽兄……」
以及……
雪亮的剑光闪现在眼前,应泽体内的戾气又开始喧嚣流窜。
他永远记得。那时,卿遥有事要回师门,邀请他一同去看少青山的风光。
应泽心中十分不屑,他天生就是神,对这些想要修炼成仙的碌碌凡人总有些看不上。但他还是和卿遥一同前去了,配合卿遥御剑的速度,到了那日傍晚,才到了少卿山脚下的某个小镇。
结果,他没有看到卿遥口中描述的悠闲美景,反而看到光秃秃龟裂的土地和灰头土脸逃荒的凡人。
他和卿遥到镇中打探,得知这里已经有快一年没有下过雨,庄稼颗粒无收,井水干涸,清玄派帮忙施法求雨也没结果。应泽在街上随便溜达,瞧见一群人正在拆一座神祠,把里面木雕的神像拖出来烧掉。应泽跺过去看热闹,只见熊熊的火苗中一颗正在烤焦的木雕龙头。
镇民说,这座神祠是龙王庙,干旱以来,镇民们向祠中敬献过无数牲畜供奉,依然一滴雨也不下,可见什么龙王管雨都是假的,不配享受供奉,要它尝尝火烧的滋味。
龙无能,不会下雨这话让应泽觉得龙族的面子有些蒙羞。他要让凡人看看,龙神的威力到底有多高。
于是他招来了几片云,打了几个闪雷,刮了点风,下了场瓢泼小雨,顺便在半天空现出原形,让无知的凡人们见识了一下。
也不过就是这么比芝麻还小的一点点事情,他做完之后,立刻丢在脑后,与卿遥一同去清玄派了。
结果,刚喝了两坛清玄派私藏的好酒,一觉还没睡醒。几个天庭派来的后生小神仙,带着一群更弱的小天兵,将他团团围住,拉开一个阵势,说他犯了天条,要拿他回去。
他老人家自然是嗤之以鼻。
当年老子叱咤风云三界纵横的时候,你们还都是一把灰一股烟不知道在哪里,现在居然在老子面前谈天条?
欠调教。
于是他就动爪调教了一下,小后生们伤了几个,残了几个,连滚带爬的撤了。
然后引来了更多的小后生。
应泽不禁疑惑。天庭这些年,到底是怎么训练小神仙的?
一个一个,歪瓜裂枣一样,兵器使得稀烂,仙法更是一塌糊涂,除了叫阵的时候声音响亮,一无是处。几道雷一劈就横着躺下了,三招都吃不住。
打寒潭出来之后,应泽一直没有与天庭接触,也没有神仙找过他。应泽想,毕竟他是戴罪之身,可能天庭已经决定放逐他,取消他的仙籍。他也就不去主动打听天庭的种种。从这些小神仙的身上,他总算看到了目前天庭的现状。
这些稀里哗啦的小后生让他很心痛,很为天庭的将来担忧。
一心痛,一担忧,心情便开始有一点点阴郁,力道不免稍微重了那么一点点吧,小后生们不中用的躺下了一片。
剩下寥寥几个没躺下的,拖着躺下的,奔回天庭去了。
应泽对着他们奔逸的背影语重心长的叮嘱:「回去告诉你们现在管事的,好好教教你们。」
卿遥袖手旁观,应泽当时没有在意他不太寻常的神色,还以为卿遥皱起的双眉是担忧他犯下的天条。
他笑嘻嘻的拖着卿遥去附近的山上喝酒,大口灌着酒告诉卿遥莫要担心。
「这点小错,在天庭不算什么,按照调教后辈的规矩,我出手再重些都没事。」他看着天空,一时有些出神。
卿遥问:「你看见了什么,还是想起了什么……往事?」
应泽晃晃酒壶:「不是。我只是……」
他想告诉卿遥,他只是突然发现,做凡人真的很不错。他不介意在这个凡间一直待下去,和某个人一起游历各处,共饮同行。
可这句话他没能说出来,他只说到了只是那里,便停下了,一把剑插进他胸膛的正中央。
是卿遥的剑。
所插之处是应龙的心所在的地方,也是唯一能伤到应龙的命门。
他曾告诉过卿遥。
「你们凡人的心偏,应龙的心却是正的,正正的长,最容不得歪门邪道。」
山的四面八方和头顶上空出现无数的天兵,将他密密围住,应泽的意识渐渐失去。
为什么?
几百年了,他就想问卿遥这句话。
是你说的,不愿做神仙,只想做凡人。
是你说的,愿与泽兄为友,游历天下山河。
到底为什么?
第114章
在蛋里,他发过誓,有朝一日,破壳而出,就算颠覆天庭,打倒玉帝,掀翻三界也要找到卿遥,问他那样做的缘故。
问他到底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等出壳之后,他又有点不想问。
他还记得最后看见的卿遥的面容,眼神和神情都很陌生,很复杂,以他数万岁的年纪,竟然看不透。
此刻,应泽想,也许他对天庭的愤怒,对卿遥的恨,其实只是不愿意面对一个事实——千万年来,从未有人与他真心相交。
他只是一条孤独的应龙。
应泽裹在黑云中,荡在后宫上空。
风,将一丝血腥气送进他的鼻端。他的脚下,是皇后居住的凰坤宫。
宫院中,燃烧着个火堆。皇后正一边痛哭,一边将一条条绢帕丢进火中。
绢帕上都染着血,是和韶生前咳出的血。和韶曾担心自己病得太过严重会使得群臣以此逼他退位,便时常让小宦官偷偷藏起一些染血的绢帕,室后把这些绢帕收在自己宫中,每每看着流泪。
小宫女哽咽道:“皇后娘娘,这一烧,先帝的病痛就都去了,先帝在天上,或来世,必定会健健康康的,无忧无虑。”
皇后哭道:“可我永远都见不到他火焰冒出烟雾,弥漫,上升。应泽将自己沉浸进浓重的黑暗。应龙是龙中的异类,气息与仙和其他的龙族不同。注定不会被仙界所容。为天界做再多,他们也只当你是潜藏的祸害,防备你,猜忌你,随时准备将你除掉。我们生着双翅,就要无拘无束,率性自由应龙的心是正的。正,就是要堂堂正正昂首挺胸不被约束地活难道只有从天,才能正难道只有向天庭俯首称臣,才叫正?错,三界之中,只任我自在叱咤,才是真正的正昭沅和九凌到了乐庆宫后殿,阴暗的气息越发浓重地涌来,昭沅打了个寒战,龙脉在龙珠中不安地冲撞,昭沅张开口,呼地吐出一簇火焰。火苗触碰到那棵槐木,非但没有燃烧,反而一下熄灭,阴森之气更加狂乱地涌动。九凌终于也察觉到了,挥袖甩出一道虹光,阴气翻腾扭曲,九凌抬手欲施法术,夜空上的阴云突然疯狂地涌聚,一道几乎能刺瞎双眼的闪电亮起,惊天动地的滚雷炸开,整个皇宫在颤抖,不远处的天空,出现一条巨大的黑色龙影,展开双翼。乐越一骨碌滚下床,推开连滚带爬躲进殿内的宦官护卫,奔到门外,在几乎让人屿不住的狂风中看见了那条正在越变越大的。影。乐越立刻从怀中抓出太清经,翻开书页,金色的字符升起,与此同时,个七彩的光罩在上空张开,罩住整个皇宫,七彩巨凤清鸣一声.扑向巨龙。半天空中的应龙翻转身体,甩动长尾,九凌被它甩开数丈,光罩扭曲。《太清经》的字符还未冲出光罩,便被撞得粉碎,乐越急中生智,运起《太清经》中的基本心法,念诵其中法诀,书页之中,再度浮起字符,稳稳地上升,受着乐越的意念操控,盘旋缠绕向天上咆哮的应龙。应龙狂躁地长啸.再度猛地甩身,九凌所布的光罩立刻粉碎,凤身翻滚着飞跌下坠,昭沅裹着金色的光球挡住九碴飞坠的身影。与此同时,一道火光从天而降,甩灭天上的电光。琳箐踏着彤云站到昭沅和九凌身侧,商景巨大的龟影也出现在半空,一个绿色的光草严密地护住皇宫。琳箐大声道:“老宠怎么又发狂了呀,谁刺激他了f”昭沅喷出一口龙火“我和九凌都没有刺激他,他突然就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