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唉声叹气道:“晴儿啊,你救的人越来越多,我心中总是不安。我们一族供奉神明,世代守在这里,这是天命。俗世之事,不可多问。倘若因此招来世人贪念,可能会酿成大祸。”
那女子道:“祖父放心,我知道分寸。禽鸟走兽见同族落难尚会悲鸣,况且人乎?救助有难之人,亦是我们的功德。”
后生立刻紧跟着说:“颂翁,偶尔救一两人,没有什么关系吧?来救助的人真的十分可怜……方才我过来时听说,我们没让进村的那个有钱少爷,还在村口跪着,唉。”
村长肃然说:“今日放两人进村已是多了,那位少爷……唉,请他立刻离去吧。”
那后生急忙一迭声地说:“知道知道。”
乐越与昭沅诧异地互望一眼,他们本以为是灵固村的人故意拿搪端架子,不肯救人,但听课这番话,才知道村里人有不得已的苦衷。
卿遥向门的方向比了比,低声道:“两位听见了没有?”
乐越和昭沅点头。
卿遥端着茶碗,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这个灵固村,好像越来越有趣了。”
昭沅正要说话,突然打了个激灵。那个原本立在屋顶上的白衣凤凰女此时正站在门前,冷冷的看着他们。
少女一步步地走进屋里,昭沅浑身戒备地紧绷。少女的目光扫过乐越和卿遥,锁在它身上,扬起下巴:“喂龙,你从哪里来的?”
这是在梦中,也可能是四百多年前,龙和风还没有结仇,这个少女不是护脉神,而是别的凤凰。所以,或许她没有恶意?昭沅心中混乱。
少女紧盯着昭沅,问:“你为什么不回答?我在这里很多年了,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仙族。难道你是天庭派下来的?你们到这里来做什么?”
卿遥开口道:“这位姑娘……”
他话刚出口,屋角的竹帘一掀,村长和那位后生一道走了进来,诧异地看着他们道:“几位怎么都站着?”
卿遥乐越喝昭沅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回答。
那后生道了声告辞,转身离去,村长含笑道:“老朽怠慢,几位有些着急了吧?罪过罪过。”他拱手请乐越等再次就座,从头到尾,都好像那凤凰少女不存在一样。
昭沅诧异茫然的瞧瞧村长,又看看那少女,少女哼道:“凡人都看不见我啦。”她打量了一眼乐越喝卿遥,“不过这两个凡人好像能看见我?”真是奇怪。
昭沅抓抓头,村长疑惑地看向它:“这位小公子?”
卿遥立刻含笑道:“这么游历各处,第一次看见这样悠然的世外桃源之景,一时有些出神,前辈莫怪。”随即以此为话头,又开始滔滔不绝的和村长闲聊。
卿遥吸引过村长的注意力,昭沅方才用法术悄悄与那少女聊天:“我们是路过的。”
少女索性在昭沅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瞪着昭沅,一脸的不信:“路过?龙你是哪位仙君座下,为什么会路过这里?”
昭沅回答:“我不是哪位仙君座下,我就是寻常的龙,没有去过天庭,他们是我的朋友。”
少女拧起眉毛:“和凡人作朋友?你真奇怪。”
昭沅趁机问她:“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少女老气横秋地长叹一声:“一言难尽。我从很多很多年前就在这里了。大概会永远在这待下去。”
昭沅忍不住问:“为什么?”
少女瞟它一眼:“天机不可泄露。万一你别有居心怎么办?”
昭沅哦了一声,老实地不再问了。少女托腮看了它片刻,不耐烦的皱起眉头:“你为什么不说话了?”
昭沅无奈地说:“是你让我不要多问。”
少女恨恨地看着它:“那你可以说别的嘛,对了,龙,你叫什么名字?”
昭沅报上姓名,接着问那少女的名字,少女说:“我叫白芝。这个名字是九天玄女娘娘帮我起的,怎么样,很好听吧。”
昭沅连忙称赞好听,乐越偷偷瞟了眼白芝,心道难怪她如此倨傲,竟然是这么大的来头。
昭沅接着问:“这个村子里的圣姑是不是你啊?”
白芝道:“圣姑这种老气横秋的名字我不喜欢,当然不是我。这些凡人又看不见我,不过,也可以说是我。”
白芝轻轻点了点头:“娘娘说,等到有一天,它彻底消失,再也不会出现的时候,我就可以回到天庭了,可这么多年了,它一直都是这样。我想,可能我永远也回不去了。”
她的神色有点悲伤,遥望向门外的天空。
昭沅同情地看着她:“连偷偷出去玩一下都不可以?天庭没有派别人陪着你?”
白芝抬起手腕,她的双手和脚踝上都绑着银色的锁链:“这个村子里的人就是时代陪我守着这里的。”她清亮的眼睛看着昭沅,“你们什么时候离开?”
昭沅有些难以回答,它既不知道卿遥打算在这里待多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和乐越一道嗖地离开梦境。
白芝板起面孔:“你们在这里的时候我会盯着你们,防止你们有什么异常举动。我警告你们,千万不要动歪念头,否则我一定会让你们很难看。昭沅苦于在村长眼皮底下,不可以做出奇怪的举动和表情,只能连声保证。少女站起身,像刚来的时候一样,端着冷冰冰的态度走了出去。走到门前,她忽然回过头:“喂,龙,如果你闷的话,我允许你来找我聊天。”
村长与卿遥相谈甚欢,留他们在村中住宿,让方才领他们过来的那个后生先带他们去客房安置,再预备晚饭。
离开那栋房子时,昭沅回头看了一下,白芝依然坐在房脊上,抱着膝盖,静静地盯着它。
那后生少言寡语,乐越与他攀谈,只问得他的名字叫乐永,按辈分分是村长的侄孙乐永带他们走到一个竹篱围就的小院前,推开竹栏院门,高声道:“九婶,我将客人带过来了。院内的茅舍中匆匆走出一个中年妇人,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道:“正准备晚饭呢,客人已经来了。”笑着向卿遥乐越昭沅福身,“地方狭小,请多担待。”
卿遥乐越和昭沅连道不敢。
乐永道:“九婶,这三位是贵客,今晚颂翁要设宴款待,你就不用预备他们三人的晚饭了。”
九婶应下,将他们几个让进屋中。茅舍矮小,内里收拾的十分干净。挨着里墙一张砖垒成的大通铺,铺着干干净净的旧竹席,一溜儿摆着三个康枕,三床薄被。
乐越扯过条凳,在大铺边的桌旁坐下,一只肥硕的三花猫大模大样的进了屋内,在昭沅脚边蹭了蹭,自来熟的跳到它的膝盖上。
门前出现百里臣壮硕的身影,朗声笑道:“听到又有三个人过来,就猜想是不是三位,果然果然。”
百里臣和何姓老者一早就被带到这里住下。卿遥询问他们是否见到了圣姑拿到了药,百里臣摇头:“据说圣姑要晚上询问神意才知道能不能救人,先让我们在这里等着。也罢,等就等吧,总比那位连门都进不了的慕公子强多了。”
过不多时,何老也是一番叹息:“我们在路上遇着的时候,慕公子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我还当他已经打听明白,晓得关窍了。却没想到……唉,到底是年轻人。何老对灵固村所知甚多。卿遥和乐越谈及方才见到村长的情形。卿遥道:“看那颂翁年级不过五旬,竟然已有许多孙辈了。”
何老咳嗽了两声,嘶哑笑道:“五旬?”你们可看走眼了。这位村长年级起码在八十以上。招待我们的这位乐九娘也是他的侄孙女,领我们进村的几个后生在他的孙辈中,可算年级最小的一茬了。
乐越讶然,村长乐颂须发乌黑,脸上少有皱纹,走路步伐轻捷,怎么看也和八十岁这个年纪不粘边。
百里臣感叹道:“长寿村果然不一般。难道圣姑已经几百岁了?”
何老半闭起眼睛:“那倒没有。也罢,既然已经进村了,小老儿不妨把所知的一些都告诉各位。”
何老言道:“灵固村的圣姑都是终身不嫁的女子,寿数和寻常灵固村中的村民一样。圣姑这个叫法是村外人给安上的,灵固村管圣姑叫女奉。上一认女奉死后,便由村长与村长长者共同在村中三岁到六岁的女童中挑选,送到神祠中验定。能感知神意的,便是继任的女奉。这一任的女奉貌似是村长的孙女。乐越和昭沅互望了一眼,都想到了竹帘后房间内的那个女子。只怕她就是圣姑。感知神意,莫非是能感知白芝的存在?天擦黑时,乐永提着灯笼来接乐越等人。走到一处岔路口,远远闻到一阵嘈杂,乐永拦住一个经过的人询问,那人道:“是没进村的的慕纶企图翻墙进村,被发现,后生们正把他轰出村去。卿遥道:“在下多言一句,救一个是救,救两个也是救,那位慕公子和我们曾是同路,其人品醇厚,是个君子,救母之心恳切,孝心可嘉。为何不能网开一面,让他进村?”
乐永硬梆梆地道:“敝村自有规矩。”
卿遥叹了一声,不再多言。
去到村长家中时,饭食已经备好,因卿遥出身宣道门派,所以是一桌素席。饭菜别致可口,酒也是村中自家酿造的米酒,香醇棉甜。
席间,乐越又忍不住提起慕纶的事情,替他说情,村长拿几句话糊岔了过去,最后道:“客人有所不知,我们村中人时代在此村中,乃是顺天意行事,不可多干涉村外怪事,否则引来祸端,还望客人体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