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一笑, 笑容中暗藏狡黠:“这件事有趣就有趣在这里……事实就是,奴家在他的记忆里, 根本看不到那人的长相!只有模模糊糊的一团黑气……”
“他不是人, 也……不是神, 是超脱天道的存在,连生死簿和奴家都查探不出他的底细。”孟婆道。
陆召离头顶像落了一道霹雳,原本呼之欲出的答案生生被截断在这里。
非人非神,甚至不在天道之内……
“还有吗?”陆召离掐掐眉心问她。
“然后,他求奴家不要抹去他的记忆,但奴家是孟婆,职责所在,可不能干不称职的事。不过他苦苦哀求,奴家又知道他确实是冤枉的,心就软了。最后奴家思来想去,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是什么?”
“奴家用法术封了他的记忆,留下一枚钥匙。钥匙就是他记忆中有关那个仇人的所有信息,那个仇人相当于媒介。若是他转世遇见了仇人,就会想起前世的事。如果没遇见,那更好,就普普通通过完一生。”
陆召离恍然大悟,所以在六河水遇见那个斗篷人时,易迁突然表现地很痛苦,就是因为想起了前世的事。
原本的罪人逃脱了生死簿的记载,天道自动修复,便让易迁替他受过。
易迁本就没有罪,或者罪不至此,几十年的刑罚足够偿还他的罪孽,所以他并不是带着戾气转生的。
陆召离按了按发紧的头皮,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火,看着端着手臂挺立的窈窕身影,他眼神愈发凌厉。
“你既然知道他是冤枉的,为什么没告诉烛阴?”
孟婆一愣,转了转小指上的银戒指,眼睛转向一边的彼岸花,低声道:“奴家说了,烛阴也未必信——”
“说吧,你跟他交易了什么?”陆召离打断,盯着孟婆一字一顿道。
孟婆神色不变,顺了顺发丝,像是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笑道:“大人在说什么呢?”
陆召离却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目光含怒却又在压抑,手上渐渐加了力道,道:“你会凭白帮他留存记忆?别骗我了,你也骗不过我,白费力气不讨好的事情,你绝不会做,说吧,你跟他交换了什么?”
孟婆眼中情绪几度变换,但始终咬紧银牙不出声。
陆召离步步紧逼,孟婆无法,只得道:“大人若想知道,何不自己去问他?总之奴家没有逼迫他什么,是他自己心甘情愿的。”
陆召离看着孟婆打死不说的样子,抿嘴不语。
他也没有真的想发作她,当初在地府的日子,要是没有烛阴和孟婆,他早就在无边无际的孤独中疯掉了。
“你最好是没有害他的心思,不然不管你们如何约定好了,在我这里也不会作数的。”陆召离放开她,甩甩手,转身面向彼岸花海。
孟婆揉着泛红的手腕,有些委屈巴巴的,心中却在盘算着陆召离的心思,看他那么紧张的样子,难道还真和那人的转世有些交情?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的打算十有八九会打水漂了。
陆召离静下来,看着花海中游荡的魂魄,想起自己最开始盯上易迁时,总是能看到他在十字路口扶老奶奶过马路……
“大人,你好像还有心事?”孟婆走到他身旁,看着他清冷的侧脸问道。
陆召离有些惊奇,转过头看她:“你能看出来?”
孟婆抛下刚才的不快,心中窃笑,这么明显只有傻子才看不出来,面上却故作冷静,她点点头,“大人是在想谁?”说到这,孟婆暧昧地眨眨眼,掐着下巴,揶揄道:“让奴家猜猜,定是在人间遇见的哪个小姑娘吧?”
陆召离脑中浮现出易迁红润的双唇,然后平静而坚定地摇摇头。
他却突然心中一动。
“孟婆,我最近有件事百思不得其解……”
他突然换了个话题,神情有些懊恼,做出长谈的架势。
孟婆洗耳恭听。
“我认识一个朋友,因为一些原因,我跟他接触很多,但不和他见面的时候,总怕他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干坏事。跟他说话的时候,我总是走神,比如情不自禁地看他的嘴,或者脖子,而且还会感觉心惊肉跳。有时候我特别想捉弄他,但把他惹生气了又不会哄,怕他一气之下就不搭理我了。他受伤,我明明什么事都没有,但好像疼在我身上一样,跟着他一起呼吸不畅。我们在一起时,局面总会走向失控,我连自己的身体都控制不了,就想欺负他。但是一到这种时候,我又很恐惧,具体怕什么,说不上来,就是觉得……”
他迎上孟婆的目光,说道:“就是觉得,我好像变得很弱小。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冥神,不再拥有至高无上的神力,就好像暴露了一个很大的弱点,很容易就会被人击败一样……”
“这种情况正常吗?”
孟婆的表情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她一会儿觉得好笑,一会儿又觉得不可思议。
上渊生而为神,一生都在修炼和掌管地府中切换,曾被人称为冷面阎罗。他冷情冷欲,自然也不懂情爱这种妙事,这一点,身在阎罗殿中的烛阴恐怕比她还清楚。
这些年上渊在阳间辗转周折,性情的确变了许多,但她从没想过上渊会变成刚才他讲的那样。
难不成在人间走一遭,铁树也知道开花了?
“你怎么不回答我?”陆召离皱了皱眉。
孟婆回过神,笑眼看他,问道:“那你是喜欢这种感觉呢,还是不喜欢?”
陆召离舔着后槽牙细细想了想,认真道:“有时候喜欢,有时候不喜欢。”
“比如呢?”
“我亲近他的时候,虽然心惊肉跳,但是感觉还不错。他受伤难过的时候,我也不痛快,这种感觉很恼人。”
见他真的一本正经地解释,孟婆“噗嗤”一声笑出来,她抚着头发,笑得前仰后合。感觉到眼刀飞射过来,她才赶紧收了笑。
“你在阳间学做人,看过的书啊剧的,应该不少吧?”
陆召离点点头,道:“经常看啊。”
孟婆这下有些不信了,“你既然经常看,还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不知道。”
“笨!”孟婆忍不住想敲他脑袋,生生忍住了,恨铁不成钢道:“你那是喜欢上别人了,恋爱,恋爱懂吗?你爱她,所以才会喜她所喜,忧她所忧,她疼你也疼,她苦你也苦,她欢喜你也欢喜。”
“爱?”陆召离眨眨眼睛。
“是‘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还是‘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我的大人啊你看的都是啥?”孟婆疯了。
陆召离却不管她,兀自重复“爱”这个字,脑中一点一点浮现出他和易迁的点点滴滴,心中好像有无数盏灯在一一点亮。
原来这就是喜欢。
他是听过这个词的,在书上,在剧中,在漫画上,还有在别人口中。
他知道这个词,但原本只是一种概念,并没具体到一种感觉上。
他在人间,见识过各种爱情,就在他身边的:他父母之间,他便宜弟弟情窦初开的早恋,还有莫汀航被女友甩了之后撒酒疯大哭。
千姿百态,一人一个样。
他没想到,落到他和易迁头上,竟是这个样子。
其实那种奇妙的感觉就在悄无声息地滋长着,他一直被蒙在鼓里,身体却远比心要诚实。
“想不到冥神上渊也会动凡心,想当年,你可是言辞狠戾地教训了烛阴一通,把他贬低地都要怀疑兽生了。他还私底下骂过你没有心,没想到这才短短两百年你就沦陷了……”孟婆啧啧叹道,然后舒一口气,转过头看无边的花海,突然就不说话了。
开窍了的陆召离根本注意不到孟婆心情的变化,他来去匆匆,跟孟婆告辞,脸上洋溢着笑容。
他离开之后,孟婆觉得地府又冷了几分。
陆召离原路返回到阎罗殿,叫上烛鯉一起离开,烛鯉也跟来时完全不同,此时有些依依不舍。
“二舅,你别难过,以后我一个月来看你一次,不骗你!”烛鯉挥动藕节似的胳膊。
烛阴面露温柔,笑眯了眼睛道:“好,你要是骗二舅,二舅就把你第三条腿打断。”
烛鯉跨下一冷,惜别的感情淡了几分。
陆召离拉着他走了,刚跨出阎罗殿,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你去前面等我,我还有件事。”他转身折回去。
烛阴看着去而复返的陆召离,有些紧张,却听他平静道:“帮我查一下易迁的阳寿。”
烛阴一愣,觉得陆召离这个要求有些稀奇,但也没多想,照他的话召唤出生死簿,然后扔给他,让他自己看。
陆召离紧张地手都在发抖,好像别人查高考成绩一样,随即想到反正他也有能力改人寿数,这么紧张干什么,就一把摊开了生死簿。
……
呼了口气,陆召离把生死簿还给烛阴。
临走时他想起孟婆的话,转身对烛阴说道:“当年的事,对不起,现在我懂了那种心情,才知道你并没有错。”
然后不管烛阴的反应,他径直离开了,留下烛阴一个人茫然地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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