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他长身鹤立,持剑以待。
艰难地吞咽下口水,万景清终于回过神来,见识了徒弟的强大,他突然多了一层敬畏之心,不敢再反驳,连同一些还有行动能力的修士,迅速搬着人撤离了。
修士们的动作都很快,毕竟他们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了,眨眼间,方才还满满当当的“监牢”便只余一地残骸。
窒息的寂静中,群山蛰伏,高大的剑修立在天地之间,只观背影,便让人遍体生寒,屈膝臣服。
蓦然,沉寂的灵力波动了一瞬。
令人生厌的娇媚声音在他身后缓缓响起。
“你终于来了……好大的阵仗。想杀我,便动手吧。”
杀意在冷肃的寒风中冻僵了来人的脸,他听见司决低沉得像魔鬼的话语:“顾玉书,你想死在我手里,但我不欲杀你。我会把你用过的手段一样样还在你身上,我会拆你的魂,削你的骨,令生鬼啖你的肉,令傀儡喝你的血,让你丧失神智,奴颜婢膝,为所有折磨过的人赔罪,与炼心君一起地狱无门飞升无法,从此不得超生。”
顾玉书听见自己的牙齿被自己咬得发响,他浑身剧震,几乎说不出话。
“你……你……变了……”
变得更加阴暗难测,像一个真正的,无法揣度,残暴冷情的魔修。
曾经癫狂徒一度想将他培养成如此,但他从未真正残忍过,使得癫狂徒大失所望。
顾玉书在这一刻恍然明悟,或许早在深渊之中司决就已陷入黑暗,只是他太会忍耐,才在魔道与剑道间游走得如鱼得水。
司决侧过脸来,他的面容依旧冷峻,只有一双眸子透露着惊人的血色。这是他成为裁决者后一直压抑在心中的欲望,嗜血,杀戮的欲望。
他已经压抑了太久。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虚界此时依旧一片祥和, 莫清带着两个人在庖房煎药, 等晏重灿起来便喂给他喝。
他刚经受完惊雷天火与雷电的淬炼,浑身寻不出一块完好的肌肤来,沉睡时呼吸中还带着火花, 天倪无论如何也不敢教那些姑娘们知晓, 只道晏重灿在外受了伤,是回来接受治疗并静养的。
晏重灿昏昏沉沉地做着噩梦,他已经昏睡了一天一夜,梦里都是幼时被关在无边黑暗中的司决, 他喊着疼,喊得撕心裂肺,晏重灿想抱他, 却一直碰不到他,急得他在梦里也眉头紧皱,不断呼唤着。
淬炼时的疼痛几乎让他崩溃,若不是天倪的确把握得当, 将惊雷天火控制得极其精准, 他恐怕早就在如斯恐怖的痛苦中自寻了断了。每逢撑不住时,他便想起司决在更小的时候经历过的比他更非人的痛, 于是一种仿佛与司决共同受苦的心疼与甜蜜又在他心中撑起屏障,助他咬牙坚持下来。
好在一切结束后他便舒畅了许多,正如吕赓雅与万景清推测的那样,他的灵魂与身体达到了最佳状态,本来还在元婴中期的修为, 在淬炼中猛涨至了化神大圆满,离大乘只有一步之遥。这也是得益于他在十丑村的修炼,让他气海扩大了数倍,使得事半功倍。
“……还好么?”天倪替他擦去冷汗,听他一直在嘟嘟囔囔地喊着谁,无奈一笑。
想了想,她还是在他身上滴了几滴自己的血。紧接着晏重灿满是裂痕和伤口的皮肉便肉眼可见地迅速愈合,回归了原样。看到奏效了,天倪长出一口,“幸好我的血真的有用。”
获月趴在床头也兴奋地扇了扇翅膀:“这是不是就好了?”
“嗯,等他醒过来,喝点药就全好了。”
正说着,许是身体没那么难受了,晏重灿眼睫微颤,勉强睁开了眼:“师兄……?”
“醒了?”获月立马激动地扑到他脸上“怎么样,还难受吗?”
被这一团毛球砸清醒了一点,晏重灿摸摸它的绒毛,半晌终于将思绪整理清楚了,挣扎着坐起来,看到守着自己的天倪不禁感激一笑:“谢谢。”
天倪摇摇头,关切道:“你现在感觉如何?”
“没有大碍,相反,灵力充盈,好像随时都可以出去大打一场。”
“打谁?”莫清端着药走进来,瞪着眼睛嗔道“莫名其妙消失两年,还敢带着伤回来,再这样我就不放你出去了。”
晏重灿忙给她赔笑,轻车熟路地凑过去撒娇:“都怪我,历练得太匆忙,没来得及告诉你们。肯定不会再有下次了。”
“行了,喝药吧,快些好起来。”莫清才懒得听他这些话,监督他爽快地喝了药,眼神才温柔了一点“这才乖。”
和姐姐们叙了会儿旧,晏重灿满足之余却是越来越担心,一颗心直飞到司决身边,莫清也看出他的心不在焉,还想多说他两句,赐星便撞撞跌跌地飞了进来:“又打起来了!出大事了……”
还没嚷完,它便瞅见了天倪如临大敌的眼神,忙收了声,躲到获月身后,只探出一个黄黄的小脑袋。
莫清一头雾水:“什么打起来了?”
“它又看别人打架呢。”天倪戳戳它的脑袋“成天撺掇别人小妖怪打架。”
“就你调皮。”莫清对它的脾性一清二楚,闻言自是不疑有他,跟着打趣了几句,看晏重灿还是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只道他有伤在身过于疲劳,便起身离开了。
人一走,天倪立即贴了过去:“外面形势如何?”
晏重灿这时反应过来:“姐姐们不知道这两年来发生的事?”
“……我不让赐星和获月说。”天倪有些理亏地垂头“抱歉,我只是不想让她们担心。”
“不知道也好,也好。”晏重灿倒是认同了这一做法,同她一起盯着赐星“你快仔细说说。”
“司决生擒了顾玉书,引了极域神君前去,两人大战一天一夜,现下……现下……司决……”
“他怎么了?!”晏重灿嗓子一紧,一双眸子紧紧盯着它的嘴,好似只要它一说出不好的消息就要暴起一般。
赐星瑟瑟发抖,又藏到了获月背后,声音越变越小:“他……败了,极域神君把他关在笼子里,说要在天下人面前以他祭天道。”
晏重灿目眦欲裂,只觉得一道雷劈在耳际,震得他五脏错位,几乎要晕过去。
他们还没想好对策,一抬头就见晏重灿已经赤着脚冲出了门外,连衣服都没披。天倪拿起外袍跟着跑了出去,关门前细声交代:“到时姐姐们问起,就说是师门找他有事。我们先走一步。”
获月应下后眼珠一转,也回身交代:“阿星,你留在家里,我跟着他们去,也好帮忙传递消息。”
*
一路上天倪都没能把人劝回去,晏重灿也无法让她回去,只得一同去救人。
赐星甚至将目前的情形说得过于简单,他们这路上所见之景无一不如同炼狱,修士凡人无一幸免,遍野尸骸昭彰着难以名状的罪恶,天倪几度无法行进下去,一双眼憋得通红。
大战之地更是混乱,司决强行对打极域神君时,被他解救出来的修士们也重振旗鼓,领着各个门下的弟子前去支援他。其结果也只是帮他挡住了极域神君的无数手下,众人在不厌其烦的缠斗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司决战败,万景清亲眼见到司决受伤,几欲呕血。
晏重灿赶到时看见的就是密密麻麻的修士如静止了一般跪倒在地,极域神君威严地稳立中间,好似一个享受群臣朝拜的君王。就在他的身边,便是一个足有一人高的笼子,里面的男人白袍浴血,跌坐其中,像一株被折弯的白鹤芋,尊严,孤高,乃至生命都在这一身血中微弱不堪,观之便触目惊心。
“司决……”
他忍不住哑声唤他,泪水徘徊在眼眶内,他将唇咬出血才没冲动地冲上前去。
司决像是听见了他的声音,抬头看了一眼,发现晏重灿时眸光一沉,轻轻“啧”了一声。他明明警告了那只小黄鸟不要把自己的情况说出去……事已至此,他只得做了个“快走,我没事”的口型,怎奈晏重灿根本不听,抹了泪便拔出了剑。
那头极域神君还沉浸在自己的胜利中,绕着笼子得意道:“原来你就是癫狂徒的儿子,既然他已经死了,就由你来代替他祭天吧 !哈哈哈哈哈哈,他竟还妄想你来替他报仇?荒谬可笑!癫狂徒那老匹夫,也配和我同为异道三圣?就你,你们这些……你们这些忤逆我,背叛我,只会半途而废的废物,都只配死在我的阴影里!今日我就要告诉天道!我就算杀尽天下人,把你这天道选定的废物生吞活剥了,照样飞升!老子就是天道!哈哈哈哈哈!”
而司决垂着头一动不动,仿佛已经崩溃。
也就是这时,晏重灿突然发现司决似乎是装的。他的衣袖中闪着微不可察的青光——正是万神鼎蓄力的光芒。不熟悉的人决计不会知道这光到底有何作用,甚至会将其忽略。
难道司决是假意受伤,好趁炼心君出招时启动万神鼎,将他一招致命……?毕竟万神鼎的发动是需要条件的……
种种猜测浮上心头,他正要想办法,就见极域神君已经准备动手了。
不行,一定要为司决拖延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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