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对霍布斯这种老古板来说,大晚上的放个实习生进屋像什么话!
于是霍布斯皱着眉朝后仰了仰上身,用一种避之如蛇蝎的目光看了燕绥之一眼,然后摆手道:“没有,我对你没什么意见,只是觉得你之前在律所的某些表现不太符合实习生该有的样子。顾律师是年轻人,之前也始终不愿意带实习生,你是第一个,又是被塞到他手里的,在管教实习生方面经验不足。而我只是出于一个过来的有经验的老律师,给你一些警示而已,没有任何私人情绪。”
燕绥之点了点头,“是吗?那就好,我也觉得我多想了,您毕竟是经验丰富阅历资深的老律师,不可能那么小心眼。”
霍布斯:“……”
这话就很戳心了,又是“老”,又是“小心眼”的。
这位年轻人的表现活像在说他不想在南十字律所混下去了。
霍布斯嘴角的筋蹦了两下,依然板着脸,硬生生把这话接了下来,道:“当然不是,我只是认为年轻人需要多磨一磨性子,多涨一些经验。好了,话都在这里说开了,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
说完,霍布斯拎着光脑和手包,扭头就走,上了年纪之后可能头一回这么步伐矫健。
他走得很快,转眼就消失在了弯路后面,又越过两幢别墅,拐到里面去了,消失在了视野中。
燕绥之一脸淡定地回到车边,菲兹小姐叹为观止,目瞪口呆地看了他半晌,小心翼翼问道:“你已经找好下家了吗?”
燕绥之:“???”
“为什么这么说?”
菲兹小姐:“哦,没什么,我以为你不想在南十字律所混下去了。”
燕绥之笑弯了眼,心说我本来也不是南十字律所的人,要不是因为某位到现在还不理人的薄荷精,我看完卷宗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菲兹小姐虽然被他刚才那些话弄得提心吊胆的,但最终还是长出一口气道,“不过听着挺爽的,你好好的啊,我先回家了。”
“从霍布斯的别墅能看到顾律师这边么?”燕绥之又多问了一句。
“看不见的,除非他晚上不睡觉了蹲在院子里盯着。”菲兹道,“放心吧,不至于。他也就是心眼小了点,爱找麻烦了一点,还没到这个程度。”
燕绥之点了点头,放心地进了顾晏的房子。
进门之后,他打开了楼下客厅的灯,调出智能机的全息屏看了一眼。心说同样是小心眼,怎么千差万别,霍布斯那么讨嫌,顾晏就挺讨人喜欢的。
他没再迟疑,给顾晏发了个信息,“刚才回来的时候碰到了霍布斯,菲兹小姐活像见了鬼。”
这句话中显然有某些词成功戳到了顾大律师的某些点,过了一会儿,沉默了一个白天的信息终于有了动静:“不用管他。”
燕大教授终于找到了切入点,道:“还是要管一管的,起码等你过了公示期。”
这次顾晏的回复很快来了,“你搬走是因为霍布斯?”
是么?
燕绥之手指停了一会儿,回复道:“算是吧,最初不就说过只是在你这里暂住两天么,你还很不乐意。”
这次顾晏又没了动静。
燕绥之:“???”
他把这句信息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也没研究出来自己哪里说得不对,又掐到哪片叶子了。
去你的吧。
燕绥之没好气地把智能机摘下来,顺手丢在茶几上,然后借了顾晏的厨房简单弄了一点儿吃的。
他平日里说起话来虽然常常不太客气,有时候也很不要脸,但有些事情上他一直很注意分寸,极为客气。他在别人的住处从来都很讲究礼仪,再怎么亲近也不会出入得跟自己家一样。
顾晏这里是个例外。
又是例外……
他活了这么多年,例外很少,但现在看来绝大部分都落在顾晏身上了。
这次顾晏的信息又迟了很久,燕绥之特地看了眼星际时区里赫兰星的时间,顾晏出差要去的那个区现在刚好是下午,也不知道他是在忙还是怎么。
他这次去据说是给朋友帮一个忙,处理的事情并不是刑事方面的,而是民商方面的。联盟的律师其实并没有完全严格的分类,说是刑事律师,偶尔也会处理一些民事方面的案子。而主要打民商官司的律师,偶尔也会被拉着接一两桩刑事案件,只不过处理得不多,毕竟一般人找律师肯定先挑更合适的。这种情况大多是熟人朋友帮个忙。
顾晏的那个朋友是赫兰星那边一家私人医院的小股东,最近医院大股东不安分蠢蠢欲动想收缩小股东的权利。他这回去就是帮忙去做个谈判。
上了谈判桌,总不至于还要中途跟人聊信息。
燕绥之这么想着,兀自洗漱了一番上了阁楼,他窝坐在墙边柔软的沙发椅里看了一会儿书,然后不知怎么的总觉得十分困倦……
小指上的智能机震动起来的时候,他睁了眼反应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居然看着书睡过去了。
他懒懒地靠在椅背里,调出信息界面看了一眼:
因为上一次要改成正经备注名的时候,被顾晏一手关掉了屏幕,于是对方的备注名依然还是很不正经的“大度的薄荷精”
顾晏顶着这个名字,回了两个简单的字。
- 没有。
什么没有?
燕绥之觉得自己可能睡蒙了,都看不懂信息意思了。
他朝上翻了一下,才想起来自己前面发了什么。
- 最初不就说过只是在你这里暂住两天么,你还很不乐意。
- 没有。
没有不乐意。
什么叫睁着眼睛说瞎话?这就是了。
但是燕大教授看着信息,嘴角却翘了一下。
第83章 感染(四)
昨天晚上收完信息,也许是心情还不错的缘故,没什么负担。燕绥之很快就又睡着了,一直到今天早上睁眼才发现自己在沙发椅里窝坐了一夜。
站起来的时候,浑身骨头咔咔咔响得惊天动地,以至于燕大教授产生了一种“突然就半截脖子入土了”的错觉。
这么睡一夜,任谁都不会舒坦到哪里去。室内虽然有温控,也不能这么往死里作。于是燕绥之早上喝水的时候,感觉自己嗓子有点儿疼。
他连喝了两杯热水,把那种不太舒服的感觉压了下去,直到感觉自己应该不至于就此感冒,才换上衣服出了门。
这天他走得很早,不是正常出门的时间点,所以很幸运地没有再碰到霍布斯。
临出门前,他给菲兹留了一条信息,“我先走了,不用等。”
“你今天不搭顺风车了?”菲兹一个通讯拨了过来,问道,“怎么?你要大早上做轨道车去律所吗?很挤的,这一段路能挤到你怀疑人生。我刚工作那会儿,还没买车,挤过四年,每天都是灵魂出窍的状态,经常人上车了,包在外面。或者人下车了,包在里面。轨道车的安保小哥我都熟了,因为他英雄救美地把我从车里拽出来好几回。”
燕绥之:“……”
他头一回听见有人用“英雄救美”形容自己。
“不挤轨道车。”燕绥之道,“我早上有点事,晚点去律所。”
菲兹“哦”了一声,“顾提前跟我打过招呼,说你最近可能时不时需要出门,先跟我把假都请了。不过你怎么了?听起来有一点点鼻音。”
燕绥之:“没事,可能昨晚睡觉着凉了。”
菲兹语气里透出一丝担忧,“确定是着凉吧?最近好像新起了病毒性的发热,有些人还会出疹子,你这两天没接触什么人吧?发烧么?”
燕绥之道:“我知道那个,小作坊乱做基因修正弄出来的,昨天在医院见过。我过会儿顺道去一趟卫生中心看一下,应该没什么问题,放心。”
事实上,小作坊乱做基因修正这种事,跟燕绥之并不是毫无干系的。毕竟他还没弄清楚他的基因修正究竟是在哪里做的,谁给他做的,会不会也是所谓的“小作坊”,而他今天之所以起这么大早,就是打算去陈章之前提到过的黑市点看一眼。
顾晏在的时候,他怕多提这件事对方会担心。这会儿顾晏不在,他刚好去探个情况。
城中花园通往黑市街的路上刚巧有几个卫生中心,燕绥之路过的时候挑了个人相对不多的进去挂了个号。
即便他已经挑了一个人最少的,大厅里依然人头攒动,简易担架来来回回,伴随着医护人员的吆喝:“借过,借过,别靠太近。”
燕绥之进门的时候,被服务台的姑娘塞了个专用口罩。
他挂上耳朵,弯眼冲对方点了点头:“谢谢,今天人似乎很多?”
服务台的姑娘道,“对,就是之前基因修正那个案子惹出来的事情,不过前几天还没这样呢,据说都是春藤医院那边接收到的感染患者,昨晚晚上到今天,人一下子就多起来了。可能一个接触一个,突然爆发了。”
那姑娘也戴着口罩,说话的声音闷闷的,跟燕绥之解释的同时,还不忘给其他进门的人递专用口罩。
“把这个戴上,离担架远一点,等号去那边,今天人有点儿多,希望能理解。”旁边其他几个姑娘不断地提醒着进来的人,又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指示牌道:“如果有出疹子现象的,直接走这条通道快速就医。明显发热的走那边,其他症状不确定不明显的在正常窗口,放心,很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