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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级律师[星际] (木苏里)


  他那帮朋友似乎很遗憾没听见什么惊天的回答,“哦”了一声便没了兴趣。
  这过程中只有一个人始终没有说过话。
  他走在最后面,面容苍白略带病态,他的眸光很淡,视线落在哪里都显得有点儿散,像是游离于众人之外的另一个世界。
  即便这样,依然能从他脸上看出几分清秀俊气来,如果精神很好的话,一定是个年轻有为的斯文青年。
  在他前面,有两个同学始终低头看着他的脚步,生怕他一时恍惚踩错台阶。
  这就是柯谨。
  就燕绥之所知道的情况看来,这大概已经算是柯谨精神状态比较好的时候了。
  “所以你们都是南十字的实习生?”劳拉又问道。
  “对。“菲莉达点了点头接话道,”最近要办初期考核,搞真实模拟,需要来这边找一位先生了解那件案子的情况。“
  这话说完,人群中有一个陌生脸孔突然抬手是一道:“哦,你们是霍布斯安排过来的?刚刚给我拨通讯的就是你们?“
  洛克探出头来:“曾先生?我是霍布斯先生的实习生洛克。所以您刚才说要陪的客人就是……“
  “对,没错就是我们。”劳拉道,“以前每年冬天教授都会办一场生日酒会,今年的时间也差不多了,趁着一位生病的朋友状态还不错,我们过来看看教授。”
  “生日?“洛克看了眼墓碑上的出生年月,”呃……不是还有一个月么?“
  顾晏的那几个朋友闻言看向墓碑,沉默了片刻道:“是啊。“
  以前,燕绥之为了避免学生或是其他什么人以生日礼物为由,给他送太多东西。所以从来没有跟学生明确提过自己的生日时间。
  他确实办过几场师生内部的小型酒会,但每次时间都是在生日前一个月随便挑,并不是真的生日当天。
  所以即便是他的直系学生,也并不知道具体日期。
  这样每当有人预备要给送他生日礼物时,他就可以说“还没到“来谢绝好意。
  可能这些学生也没想到,第一次知道教授确切的生日时间,居然是从墓碑上。
  “不过我们习惯了11月底或者12月初这个时间,相信教授也很乐意我们早点儿来。”劳拉笑了笑。
  洛克他们点了点头,匆忙让开了位置。
  劳拉他们走到了墓碑前,每人手里都拿着一小捧白色的安息花,气氛越来越哀婉。燕绥之的脸也越来越瘫。
  他默默走到一旁,觉得还是眼不见为净的好。悼念词听多了有种黄土埋到脸的错觉。
  就在这时,劳拉低声开口道:“顾,你真的不拿花?几枝也行,总好过空手吧。”
  燕绥之转头看过去,这才发现顾晏两手空空,一枝花都没拿。
  “不用了。”顾晏的脸比他还要瘫。他整个人就是个大写的“不情愿“,似乎连扫墓这种事都是被朋友们硬拉来的,本身并不那么乐意。
  燕大教授抱着胳膊靠在一株雪松上,看着顾晏推拒了劳拉两回,心说这位顾同学,亏我还是你直系教授,死了你连朵花都不给我,我都看着呢。
  也许是他的目光意念力太强,顾晏正打算第三次推拒劳拉给他的花时,突然抬眼朝燕绥之这边看了一眼,对上了他的视线,然后推拒的手就顿住了。
  有那么一瞬间,顾大律师看起来似乎在做生死抉择。
  仿佛劳拉手里的不是几枝洁白纯净的安息花,而是炸药引线。
  燕绥之默默等他抉择,以决定要不要给这位学生记上一笔。
  就在顾大律师思索人生的时候,有人突然低低叫了一声:“柯谨你怎么了?”
  燕绥之闻声看过去,结果就看见柯谨抱着的安息花散了一地,他蹲跪在地上,先是用手敲自己的太阳穴说“头疼”,接着又突然开始用头一下一下地磕着墓碑,缩在那里不断地低声念着:“我不是,我没有,我不是,我没有……”


第37章 酒会(一)
  柯谨这状况来得太过突然,洛克他们几个实习生头一次看到,一时间都愣住了,傻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顾晏他们那几个同学却反应很快,显然不是头一回应对这种情况。
  几个人抱的抱,拉的拉,还有一个直接捂住了柯谨的头,将他跟墓碑隔绝开来。然而柯谨却毫无意识,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继续用头撞着那个同学的手掌。口中魔咒般的念叨没有停过。
  “哎没事了没事了。“劳拉不断轻拍着柯谨的背,一边安慰道:“都过去了,没事了,跟你无关。”
  洛克他们一脸茫然,“什么情况?这……怎么了?“
  “啊。”菲莉达低低叫了一声,“我想起来了,之前听说有一个比我们大好多届的学长,因为一个案子精神出了问题……“
  当初柯谨的事情在圈内其实流传得很广,毕竟在那之前他在一众年轻律师中表现突出,名气不小。
  同行对他的评价并不一致,一部分人觉得他非常敬业,性格温和,是个不错的朋友,也是值得重视的对手。
  另一部分人则觉得他“入戏太深”,认为他太过感性,对当事人和案子中的受害者都抱有极深的同理心,其实并不适合干这行。
  这点在念书的时候,就有人这样评价过。当初的柯谨刚入学不久,还带着学生特有的青涩和迷茫。
  他因为这样的评价,找燕绥之聊过。
  当时的燕绥之目光沉静地看着他说:“这其实是非常珍贵的品质……”
  “你很善良。如果有一天,你因为善良跟其他人起了冲突矛盾或是惹上了什么麻烦,永远不会是善良有错。“
  “但是教授……“柯谨那时候坐在院长办公室柔软的会客沙发里,有些拘谨地喝了一口燕绥之递给他的红茶,”您看过那句话的吧,印在《法外》扉页,说干这一行,很多时候是在地狱里跟魔鬼打交道。“
  “当然看过,但那并不意味着你要把自己变成魔鬼。”燕绥之挑着一边眉,把茶匙搁在杯盘里,“你需要熟悉他们的思维方式,但你没必要成为他们。这样久了,你可能会看起来不那么像好人,但你知道,你永远不会是他们。“
  年轻人很容易沮丧,但也很容易感受到鼓励。
  那时候的柯谨看起来有些如释重负,他默默喝了几口红茶,最后又问了一句:“那您觉得我适合这一行吗?“
  燕绥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他:“你想做这一行么?“
  柯谨:“想。”
  “你做这一行抱有某种初衷么?“
  “有。”
  燕绥之笑着说:“那就去实现它。”
  柯谨端着杯盘,放松地笑了。
  那场谈天进行到这段尾声的时候,顾晏刚好来办公室找燕绥之审批一份研究文件。那时候柯谨的性格还有些腼腆,不太喜欢把内心想法暴露在其他人面前。所以顾晏到了之后,他只简单说了两句便离开了。
  但是能看出来,柯谨从那之后便坚定了许多,没再自我怀疑过。
  那段谈话可能是他毕业后坚持成为律师的重要动力。
  但是有些事情聊起来容易,真正做起来其实困难重重,有太多难以控制的因素,尤其是情绪和心理。
  像柯谨这样善良柔软“入戏太深”的人,初衷或目标但凡有一瞬间的动摇,就太容易陷入极端矛盾和撕扯的境地了。
  他在两年前碰上了一件案子,搜集到的诸多漏洞和部分证据让他对自己的当事人抱有极大的信任,相信对方无罪,而对方也表现得像一个不小心跌入泥沼泽的无辜者,只有柯谨这么一根救命稻草。
  他为对方做了无罪辩护,而陪审团最终跟他做了一样的选择。
  又一位无辜者得以沉冤昭雪,这样的事情让性格温柔的柯谨为之高兴了很多天。
  结果三个月后,他无意间发现了一些新的痕迹,足以证明他的判断出现了重大失误,那个当事人一点儿也不无辜,甚至比控方所指控的更加危险恶毒。
  而那时候再重新提交证据报警,那位当事人已经逍遥法外了,至今没有被找到。
  如果是“能跟魔鬼谈笑风生“的老油条,对于这种事可能会懊恼片刻,然后想办法在当中斡旋,以避免自己名声受损。那些影响很快会消失,而他们也会重新投入更高费用的案子和更豪华的酒会里,甚至会把这种事装裱成某种谈资,一笑而过。
  但是柯谨不是这样的人。
  他的性格注定他会长久纠结在自己的误判里,自责懊恼,在矛盾中挣扎不停。
  事实甚至比这还糟糕——他在极端的自我怀疑和自我厌弃中度过了压抑的两个月,最终精神出了问题。
  最初他的精神还不至于错乱至此,后来某一天陡然变得严重起来。
  很难说得清究竟是什么加重了他的病情,最广泛的传言是那个逍遥法外的当事人李·康纳突然给他寄了一封“感谢信息“,雪上加霜,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精神问题严重之后,柯谨呆过一周的医院,紧接着就被一个朋友带走了。很久没再出现,最近着半年他状态略好一点,才偶尔能出来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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