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切斯特又开始试图用水果糖和巧克力来求原谅,约书亚门都没开。
第三天,他就逃荒似的出门打工去了,眼不见为净。
不过这一天,切斯特·贝尔也没顾得上来送东西,他去医院接吉蒂·贝尔去了。
老太太昏睡好多天,终于在那天清早醒了过来,在医院做了各种检查,回答了警方的询问,然后在侄孙切斯特的陪伴下回到了自家小院里。
警方的主要目光都集中在做伪证的酒鬼吉姆身上,盘问了他很久,案件的进展依然有限。遗憾的是,醒来的受害人贝尔老太太也没能给他们提供更多信息。
“我没能看见他的脸,而且他全程都没有出声。”老太太翻来覆去,也只说得出这句话,“很抱歉……”
吉蒂·贝尔回家后,日子并没有什么变化。她就像没受过伤害一样,依然会在下午睡一个午觉,起来后吃着切斯特做的土豆汤,笑眯眯地夸奖他手艺进步了。
她甚至还想打开暖气继续做编织,只不过她家的暖气管好几天没用,被冻出了一点儿问题,刚巧费克斯从院子前经过,顺便进来帮她修了一下暖气管。
“谢谢,你来得太及时了亲爱的。”贝尔老太太摸了摸暖气管,热度合适。
她抬头冲费克斯笑了笑,“要喝点土豆汤再走么?”
费克斯摆了摆手,“不用了,我回去了,过会儿还得替人出车。”
他说完收起了工具,跟切斯特也打了声招呼,便出了门。支棱着的短发刚好从门顶蹭过,搞得切斯特老担心他会撞上门额。
费克斯离开之后,切斯特一边收拾着碗碟一边冲吉蒂·贝尔感叹道:“这么冷的晚上还得出去跑,还好他是在车里。”
吉蒂·贝尔在暖气管边烘了烘手,“之前他不是说不打算干了吗?我只昏睡了几天,他又勤劳起来啦?”
切斯特耸了耸肩,“是啊,说打赌赢了一笔钱,可以买一辆二手车自己——”
他说着,突然皱起了眉,转头看向屋门,“吉蒂祖母,这扇门多高来着?”
老太太瘪着嘴,“喏,我的毛线筐里有卷尺,自己量一下。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切斯特抽了卷尺,走到门边伸手一拉,而后看着刻度变了脸色——
182.5厘米。
“怎么了?吃到虫子了?”老太太看着他的脸色开了个玩笑,说完自己咯咯笑起来。
“……是啊,吃到苍蝇了。”
费克斯是在第五天中午被警方带走调查的,这件事约书亚·达勒直到晚上打完工回来才听说。
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夜里10点了,从罗希嘴里听到了一点儿颠三倒四的传言,不知道是不是切斯特告诉她的。
听见这话的时候,约书亚·达勒腾地站了起来。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吉蒂·贝尔家院子的门口。
这几天去看望吉蒂·贝尔的邻居不少,唯独没有他。
之前他一直没弄明白自己是什么心理,还以为只是单纯觉得被误解了很委屈,所以不想见贝尔家的人,不论是切斯特,还是吉蒂老太太。
直到这时候,直到他站在了老太太家门口,他才突然明白,他其实只是有点怯懦。
他怕老太太受过一次伤害,就开始防备周围的人。其他人他管不着,但他不想看见老太太对他流露出警惕和戒备。
这样,他就可以看着老人家映在窗玻璃上的剪影,或是友善温和的笑意,假装那个疼他的外祖母还在。这样,在他受了苦的时候,他就可以站在老太太院外看两眼,然后回来做一做外祖母给他织围巾的美梦……
约书亚在院外呆呆站了一会儿,直到被两声敲窗的声音拉回神。
他看见蒙着水汽的玻璃被人抹开了一块,那个跟外祖母肖似的脸凑近了窗玻璃,朝他看了一眼。接着那个身影站了起来,微微弓着背,朝外间的方向走。
约书亚像一只受惊的野猫,下意识想窜回自己屋里,然而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了,脚底却僵在那里一动没动。
又过了片刻,那扇关闭的屋门被人从里面拉开,发出吱呀一声响。
接着,温黄色的暖光便投射出来,映照在这约书亚身上。老太太慢慢走出屋来,冲约书亚招了招手,面色慈爱,语气担忧,“怎么这个点在外面傻站着,冷不冷?”
她张口说话的时候,呵出的雾气模糊了五官,跟约书亚梦里的老人慢慢重合。
在被那双老迈的手握住的时候,约书亚捂住眼睛蹲了下来,过了很久很久,他才哑着嗓子道:“不太冷……”
“怎么哭了呀?”
约书亚哑着的嗓音带着闷闷的鼻音:“……没什么。”
就是想你了。
特别特别想。
酒城老区低矮的房屋一个挨着一个,透着星星点点的灯光,在夜色里,像一大片静伏的蚁巢,跟远在数光年外的德卡马全然不同。买完东西的燕绥之在结账的时候,朝落地窗外看了一眼,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了酒城灯火稀落的夜。
他平静地收回目光,冲收银的姑娘微笑了一下,拎着几个纸袋往商场外走。
他的腿还没恢复完全,所以走得有点慢,站在商场门口的时候,已经是夜里10点了。
街上的人比之前略微少了一些,因为夜里风寒的关系,显得行色匆匆。
而在匆匆往来的人流里,那辆眼熟的哑光黑色飞梭车安静地停在路边,映着满街黄白交织的灯光,好像在等他。
第二卷 酒池
第32章 扫墓(一)
燕绥之下着台阶的步子一顿,目光有些讶然。
他看了一会儿,又重新迈了步,不紧不慢地朝车走过去。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顾晏英俊却冷淡的侧脸,车内暖气这么足,都没能把他捂热一点。
“在等人?”燕绥之拎着纸袋在车门边站定。
周围并没有出现其他熟人,他其实知道顾晏停在这里十有八九等的就是他,但还是得礼节性地询问一句。
顾晏瞥了他一眼,偏头道:“上车。”
燕绥之并没有立刻开车门,而是弯腰透过敞开的车窗冲顾晏晃了晃手指,指环形的智能机在路灯映照下发着素色的光,“我刚才——”
说话间,一辆黑色的租车缓缓停在顾晏的车后,专用司机低头看了眼定位,也打开了车窗,冲燕绥之打了个手势,“您叫的车?”
燕绥之:“……对。”
到的可真是时候。
顾晏从后视镜里看了那车一眼,本来就冷的表情直降十几度,似乎不大高兴,可能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很多余的事。
不过鉴于他每天都不高兴,一时间很难判断他只是习惯性绷着脸,还是真的不太爽。
燕绥之轻轻拍了一下车门,就像在拍人的肩膀:“等我一下。”
说完,他走到那辆租车边,冲司机笑了笑:“抱歉,行程可能得取消了,临时有点事情。”
“好的,没关系。”还好司机不冻人,只是熟练地交代道:“麻烦您改一下约车状态,可能得交一点补偿金。”
燕绥之点了点头,又说了一声抱歉,那司机按了下驾驶键把车掉头开走了。
他在智能机上交了补偿金,拉开顾晏的车门上了车。
坐在副驾驶座上时,他还有些哭笑不得,不过撇开“撞车”的尴尬,他还是很感动的。
“我没想到你会一直等在这边。”燕大教授在车子启动的间隙瞥了一眼顾同学的冷脸,开口试图缓和一下气氛。
顾晏动了动嘴唇,凉凉地道:“我也没想到。”
燕绥之:“……”
这还怎么聊?
也许是意识到自己把话堵死了,过了片刻后,顾晏问道:“你还有余额约车?”
燕绥之:“刨去酒店的费用还剩一点吧,不太多,所以我约的是简版人工车,不是无人智能车。”
多么节省。
顾晏手肘架在车窗内侧,目光平静地看着前面的路,评价是一句冷笑。
燕绥之:“……”
“所以——你打算先捎我去酒店再回去?”燕绥之问。
顾晏没应声,看不出是懒得回答这种问题还是别的什么,只是眉心轻微地蹙了一下,略有一点儿出神。
又过了片刻,他才出声问道:“你订的什么酒店?”
车都开出去两公里了才想起来问……
燕绥之:“山松酒店。”
“钟楼广场那家?”顾晏问了大概位置。
燕绥之点了点头:“对,就是那边。”
“订金交了?”
“还没。”燕绥之回答的时候没想太多。
二十分钟后,飞梭车从钟楼广场旁疾驰而过,直奔八竿子到不着的另一方向,一丁点儿要减速的意思都没有。
“……”燕绥之靠在副驾驶座上,瘫着脸提醒:“山松酒店被你远远甩在了后面。”
顾晏瞥了眼后视镜,“那家酒店四个月前发生过一次凶案。”
燕绥之点了点头道,“略有耳闻。”
事实上他是在订酒店时才看到的,不过他的临时身份上信用记录太少,过往历史又多是空白,正常的酒店大多订不了。太远太偏的不方便,也就这家是个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