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10点整,体征均在正常数值范围,定向变异完成的灰雀基因链被引入体内,2小时15分后有发烧症状,体温38.6度,持续1小时。
所需观察期——7天。
……
12月16日
又是一个异常糟糕的阴雨天
实验对象出现排异反应,灰雀基因链融合不完全。初步判断是由于观察期内免疫力下降,出现过一次过敏症状,导致融合出现了偏差。
排异表现——虹膜变色,右手出现鳞茧。
这种表层排异现象修正起来不算困难,大概需要一周左右。
另:最近实验对象症状AB交替发作,频率达到了一天一次。
……
屏幕上的内容正在一条一条按序播放,林原实验团队中的一些人已经皱着眉发出了唏嘘声
他们是德沃·埃韦思从别处悄悄抽调过来的研究员,暂时配合林原行动,对雅克·白并不熟悉。
这些实验记录让他们感到一丝不舒服,因为语气和用词都太过理性了。
每次描述起那位实验对象,雅克·白都不带任何主观情绪。
这给人一种错觉,好像这个实验对象于他而言,不像一个活生生的人,更像一个物品。他始终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冷冷地观察着点点滴滴。
这个“物品”唯一的作用就在于提供一份参考数据。一旦活体实验结束,实验对象的使命就完成了,从此,是死是活都不再重要。
有一点……冷血。
屏幕中,那个隐在记录后面的雅克·白感觉不到这种评价,依然一板一眼地详细记录着每段变化数据,直到实验结束。
最后一段记录显示的编辑时间就在不久前,林原最后一次在医院见到他的那天。
这份记录有些特别,不是文字版,而是录音。
应该是他事先录好后,找机会把数据存入了仪器里。
“室温20度,湿度57%
实验对象24小时内有过3次发作情况,AB症状混合,并伴有心脏短暂跳停、轻度幻觉和骨痛。很抱歉因为我的疏忽,每一次发作时间没能精准记录下来。
活体实验已经到了尾声阶段,我所要做的就是等待,3-5天后应该会有最终结果。
到时候也许会再次更新一条记录,也许不会,看情况吧,这点我无法保证。
不过这也不那么重要。
林,你的能力向来令人放心,相信已有的这些足以让你突破瓶颈,顺利进展下去。”
·
实验室内一片静默。
林原不知想起了什么,脸色忽然变得很差。没等关掉实验日记的音频,他就匆匆打开了那份“数据夹”。
里面包含各个阶段的反应图谱、极其详细的数据表,以及一部分照片缩略图。
实验室内有人发出一声惊叹,“这么全?”
即便是那些觉得冷血的人,也不得不承认雅克·白说得对,这些内容相当珍贵,最后的那个结果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他留下的这些,足以让林原他们规避失败和风险,计算出最真实的成功率来。
换言之,那些病患有救了!
年轻的研究员们爆发出了一小阵欢呼,但转瞬又冷静下来。
“雅克·白医生呢?”
“对!他人呢?不论如何,他这次帮了大忙了!”
“话是没错,不过他为什么不在咱们这个团队里?”
“林医生你的脸色……怎么了?”
这话一出,嗡嗡的议论戛然而止,众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林原身上,又顺着他的目光重新看向屏幕。
就见他点开了其中几张照片,实验对象的个别身体部位出现在了大屏幕上。
第一张拍的是一双浅蓝色的眼睛,照片备注:虹膜变色,持续7天又4个小时。
第二张拍的是右手虎口,上面出现了类似灰雀指爪的鳞状硬茧。
第三张依然是右手虎口,鳞茧被伤口代替了,照片备注:鳞茧停留于表层组织,可以清除。因为实验对象有阶段性红细胞过量的症状,伤口愈合较慢。
如果燕绥之和顾晏此时在场,他们就会发现,照片中的蓝眼睛和虎口伤痕再眼熟不过……
“这位实验对象是……”有人盯着那些照片,迟疑地开了口。
“……是雅克·白自己。”林原脸色惨白,“眼睛变了颜色或许看不出,但手我认得。”
他声音艰涩,到最后几乎轻得听不清。刚说完,他就猛地转头看向了身边的默文·白:“辫子叔,雅克他……”
默文·白的脸色比林原还要差。
他近乎愕然地看着屏幕,微张的嘴唇血色褪尽。
偏偏在这时,实验日记最后一段音频在安静了整整五分钟后,突然又亮了起来。雅克·白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就好像他沉默了很久很久,终于忍不住在末尾补了一句话,这是大大小小数百日记里,唯一一段带有温度的话——
“林,不知道你会不会听到这里,如果听到的话,替我向……”
“……替我向爸爸道个歉。”
又一阵静默后,雅克·白轻轻的叹气声响起来。
“还是算了,帮我保密吧,别跟他提。”
默文·白一贯清明透亮的眼睛倏然黯淡下来,生生逼出了一圈红。
他呆立片刻,按住林原说:“你留下继续。”然后转头就走。
那一瞬间,他冲出门的脚步近乎是慌乱的。
他比谁都清除,雅克·白身上正在发生什么——末尾的几段实验记录里,雅克已经开始出现心脏暂停和轻度幻觉了。如果他在自己身上做的实验迟迟不成功,这些情况会一天比一天严重。
他简直不敢想象,现在的雅克究竟在哪里,身边还有没有可以照看他的人,症状又发展到了什么地步……
·
凌晨3点。
尤妮斯调派的人手发来回音,说他们在楼下守了几天,没有看见雅克·白出门,但几分钟前,他们陪默文·白解锁进楼却发现,雅克的公寓空空如也,人已经不见了。
鹦鹉大街林荫道尽头。
关押假护士艾米·博罗的看守所得到消息,把这位小姐从睡梦中叫醒,进行了一场紧急提讯。
问她知道的线索,也问雅克·白的参与情况以及有可能的去向。
于此同时,基因大楼实验室内。
林原强逼着自己镇定下来,把雅克千辛万苦留下的数据导入分析仪。
现今最为精密高端的仪器接连亮起运算灯,虚拟实验和活体实验两方数据密密麻麻汇集到一起,像夜里长长的、无尽的车流,在两条不同的岔路上飞驰,最终奔赴到一起。
实验室里不眠不休的人们忙忙碌碌,排除风险添加条件。
最终屏幕滚了数十页,跳出大而清晰的结果:
成功率修正为73.81%
林原当场拍板,即刻投入治疗。
半个小时后,完整的治疗方案被紧急送出。
接纳孤寡老人最多的春藤7院,摇头翁案的受害者们被小心安置在了滑轨担架上。
位于法旺区的春藤总院,乔·埃韦思的星空蓝飞梭带着柯谨疾驰而来,从地下车库顺着电梯而上。
顾晏吻了燕绥之苍白的指关节,陪着他从高层转往楼下。
在这些地方,数十间腾挪出来的特殊手术室逐一亮起了无影灯,室内一片明亮炽白。
门外的提示牌闪了三下,终于变了字样:
全力治疗中,请等待。
第192章 等待(一)
本该是夜阑人静的时候,看守所讯问室内的气氛却极度紧绷。
假护士艾米·博罗沉默着坐在那里,对面前的警员们视而不见。
她自打进了这里,就没有一天是配合的。
起初试图用袖珍仪给曼森的人手传递信息,那玩意儿就嵌在她的鞋跟里,不可谓不隐蔽。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警长直接在她身上套了个移动屏蔽仪。
哪怕白眼翻上了天,艾米·博罗的通知计划还是搁浅了。
后来她又试图把自己伪装成重症病人,制造假性心梗和休克的药就藏在她的牙齿里。她想借此制造一个离开看守所的机会。
但是负责她的那位警长以及手下们经验极其丰富,关键时刻出手,搞了个“人赃并获”。
差点儿把艾米·博罗气得背过去。
“你是不是觉得警署里头都是傻子?稍微动点儿脑筋,我们就拿你没办法?别做梦了,真当我们吃干饭的?”
警长被她那些小动作弄得烦不胜烦,干脆找了几个女警员和警队医务员,拿着检测仪和医用透视仪把她从头到尾筛了一遍,一厘米都没放过。
这么一弄,她所有能依仗的东西都没了。
绝望之下,她便开始了杳无止境的“保持沉默”。
“他妈的我就知道……又来了!”讯问室的单面玻璃外,警长粗声粗气地骂了一句,铁拳在桌上重重一锤,“你看吧!”
警长旁边站着几个负责搜人追踪的警员,以及一个银白长发的男人。
那是默文·白。
雅克·白从公寓消失后,他跟着尤妮斯的人辗转多处却一无所获。依照程序,尤妮斯那边联系了暂押艾米·博罗的警署,他忙乱中也跟着过来,想从这个女人的口中得知一些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