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听着有点儿瘆得慌。
“……”
米罗·曼森不小心想象了一下,再看自己手里的酒也有点倒胃口。
“就这样吧。”他绿着脸,在燕绥之的牛奶杯上敷衍地磕了一下,转头就走了。
把骚气逼人的曼森请走,燕绥之一转头,就看见乔的脸也是绿哇哇的,一言难尽地看着他问:“你换过三个胃?”
燕绥之:“这你都信?”
乔:“……你语气特别诚恳。”
燕绥之语气更诚恳了:“我去世过一回呢。”
乔:“……”
大少爷一脸不满地看向顾晏,“你的实习生把我当傻子,你管不管?”
顾晏淡定喝了一口酒,“等会儿再管。”
乔:“……”
毕竟人还没到齐,重头戏在第二天,再加上来客舟车劳顿,这天夜里并没有延续到多晚。
律所给所有人在酒店安排了房间,上到曼森他们,下到实习生。不过待遇上还是有区别的,曼森这些客人一家一层,每层还有单独的密码锁和管家,所内的大律师们也都是顶级套间。而实习生则住在前楼,两人一个套间。
不知道是按照什么顺序排的,总之排到燕绥之这里,刚好单了出来,他一个人住。
顾晏当时听到房间安排就皱了眉。
乔大少爷其实是个很细心的人,他注意到了这点,也发现了落单的燕绥之。他其实没考虑那么多,只是本着“朋友的实习生就是我的实习生”,干脆把顾晏和燕绥之都圈到了自己这层来。
“这一整层就我跟柯谨两个人住,多无聊。”乔说。
这种一层一个管家的,有点儿像一个整居,密码大门进去就是客厅餐厅小型泳池和活动区,分别通着几个套间型的卧室。
乔把柯谨安排在其中一间,自己则住在最方便照看他的另一间。
“这样照顾起来也麻烦,怎么不干脆住一间?”燕绥之在旁边看得纳闷。
顾晏低声说,“最开始为了方便是住一间,后来有人乱写报道,那样对柯谨不好。”
燕绥之明白了,“不过,我怎么没看见什么报道?”
“被乔摁下去了,不过那之后他一直很注意。”顾晏看了一眼这层酒店的布置,“这边私密性挺高的,不过他已经养成习惯了,在他自己家也这样。”
“嘀咕什么呢?”乔过来说道:“你们挑两间呗。对了,顾,你急着睡么?不急的话,陪我喝两杯。”
刚才的酒会他们没什么兴致,反而没怎么喝酒。这会儿外人没了,乔看上去似乎有些心事。
顾晏拍了拍燕绥之,低声道:“你先挑一间,我去跟他聊聊,刚好也有事要问他。”
第112章 律所酒会(三)
乔的房间只开了一盏地灯,并不明亮的灯光将阳台整块落地窗映衬出一片水色。
足以让两人看清酒瓶酒杯,又不会影响聊天的兴致。
乔大少爷夹了点冰块扔进杯子里,当啷几声轻响格外清晰,反衬得夜色非常安静。
他倒好酒,把其中一杯搁在顾晏面前,自己拿了另一杯喝了一口,让冰冷的酒液舌侧转了两圈,才缓缓咽下去。
顾晏也没有催,端着杯子沾唇喝了一点,目光落在落地窗外模糊的夜景里。
这就是顾晏作为朋友的好处了,他有足够的耐心等你整理好情绪开口,如果你实在不知从何说起,他还会在恰当的时候帮你轻描淡写地起个头。
“因为曼森的事?”顾晏甚至没有去看乔的脸色,就这么提了一句。
乔挑起眉:“这你都能看出来?”
他诧异完,又点了点头,了然道:“也对,你哪次看出不来。确实有点这个原因在里面,可能是因为昨天去了趟医院,看到了曼森的样子。后来我又跟警方联系了一下,见了一次赵择木,就想起不少小时候的事情来。”
“我跟你说过的吧,小时候我们关系其实很不错,比现在好太多了。也许父母之间的交往夹着很多利益链在里面,但我们玩得挺纯粹的,对脾气就一起,不对脾气就滚蛋。赵择木比我们大一些,以前总是我跟曼森两个横冲直撞地闯祸,他在关键时刻帮忙救我们的小命,曼森那傻子蠢事干得最多,他帮曼森收拾烂摊子的次数大概是我的两倍有余……”
“你说人是不是挺有意思的?过命的交情,慢慢的说疏远也就真疏远了。现在一个躺在医院里,一个坐在看守所里,以后估计也不会再有什么往来的机会了。最讽刺的是,我居然因为这样一件事,跟曼森的关系又慢慢好了起来。”
“……我不太愿意相信赵择木会因为他所说的那些理由做这样的事。曼森应该也不愿意相信。”
乔又喝了一口酒,拧着眉心半真不假地问:“为什么?你看我跟你就没这些问题,后来认识的朋友也都没这些问题。”
顾晏说:“认识得太早了。”
乔愣了一下,“嗯?”
“认识得太早了,观念意识还没成型,还没经历变化最大的阶段,你在变,对方也在变,很容易就背道而驰了。”
乔点了点头,“也对,咱俩认识都已经大学了,已经快定型了,合得来就是合得来,再怎么变也顶多就是微调。”
顾晏“嗯”了一声。
乔看着楼下的花园,树影被灯光映衬得一片斑驳。
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过了片刻之后,他又咕哝道,“我们这群人,可能还是受家里影响吧。如果赵择木背后不是那个要依附别人的赵家,如果曼森跟老家族没有关系,我小时候就远远地住到外祖母那边去……”
顾晏想了想,说:“那你们可能根本不会认识。”
乔:“……”
这位少爷被堵了个结实,佯装不满地闷了半杯酒,转而又噗嗤笑起来。
顾晏瞥眼看他:“喝多了?”
乔大少爷摆了摆手,“没,被你这么冷不丁拆个台还挺有意思。”
“诶你知道么,我挺小的时候,几家之间经常会搞那种下午茶聚会,父母会邀请很多有生意往来的人。大多数来参加聚会的人,都会把孩子也带上,大人是大人的圈,小鬼有小鬼的圈,相当于提前打人脉,很少有人会错过这种机会。但是我记得有几家就从来不带孩子,不仅不带,还都藏得挺好的。”乔少爷瘫靠在椅子里,放松地回忆着很多事情。
“藏得住?”顾晏随口问道。
乔点了点头:“有心的话,能保护得很严。当然,真发展成我家、曼森家这样的还是挺难藏的。没到这种体量的都有办法藏。我印象里小时候见过一对非常低调和善的夫妻,想不起具体长相了,但我记得夫妻两人都跟画上的一样,好像姓林吧?我们小时候总说,那对夫妻的孩子得多好看啊,但从来没见过。不仅没见过,连姓什么叫什么都没人知道。最初觉得挺可惜的,后来……又很庆幸。”
顾晏听着觉得有点不对味,看向乔,“庆幸?”
乔没立刻回答。
他喝完了杯子里的酒,又夹了半杯冰块,给自己重新到了一些。金棕色的酒液顺着冰块渗透下去,很快将冰块的棱角磨圆,杯壁上蒙了一层薄薄的水汽。
乔用拇指抹了一下那层水汽,说:“我前几天不知怎么的,做梦梦见小时候了,那时候我跟老狐狸关系挺好的……”
他这话题起得突然,而且居然主动聊起了他爸。
这让顾晏有些惊讶,同时也隐约意识到……乔所谓的心事,应该是指这个。
“我记得每回去马场,我爬不上马镫又闹着要骑,他都会把我扛到肩上去,到处溜达着看马。他那时候年纪其实已经不小了,我姐都大学毕业开始学着接触公司事务了。”
他兀自回忆了一会儿,又道:“真的……还挺好的。”
“他其实对家里人一直很好。”乔说,“但是后来我发现……他对外人就不一定了。我有几次听见他在接通讯,跟老曼森或是谁,商量着一些事情。具体内容记不太清了,搞垮谁谁谁的资源线或是逼一逼谁之类的……”
他很不乐意回忆这些,说起来语气也不自觉变得焦躁起来。
“总之,我当时年纪不大,那语气听得我很不舒服。那之后突然像得了疑心病,一旦听说谁出了点什么事,就开始不自觉地往老狐狸身上想,尽管连个猜测依据都没有。”
乔喝了一口酒,把那种情绪压下去。
缓了很久,他才耸了耸肩,冲顾晏道:“再之后的事你知道的,可能是心情影响,我真的生了很久的病,断断续续一直在发烧,现在脑子这么傻估计也是拜当初所赐吧。”
关于乔断断续续生病这事,顾晏是知道的,他所谓的留级也就是在那段时间里。
但他不知道生病的原因居然是这样。
可能是彻底跟父亲闹翻的缘故,之后的乔就完全走上了一条相反的路——
他父亲讲究交朋友看利益,他就纯看心情。除了那几个小时候在一起玩过的发小,其余的对脾气就是朋友,不对脾气就滚蛋。
他父亲攻于算计,他就没心没肺一切随意。
他父亲善于往自己手里捞好处,他就往外送,对所有朋友掏心掏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