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反正关都被关了,再多待一时片刻也不要紧,可是小蓁不一样,他就是个奴才,在老皇帝和众人眼里微如尘芥的蝼蚁,不存在什么忌惮和不敢杀的。
南子慕单手拎起一旁畏畏缩缩的那位小公公,冷声问:“我带来的下人呢?”
“奴才,奴才不知道,这宫里人太多了,奴才实在不认得您的下人阿。”小公公吓红了眼睛。
“就是被污为妖物的那一位。”南子慕怕他还不知道,于是又形容了一番,“看上去像狐狸。”
宫里出现了一只狐妖,这事闹的沸沸扬扬,小公公再孤陋寡闻,也不可能没听说过,他声音颤抖,回答道:“今早……今早他已经被行邢了,是……是炮烙之刑,围观百姓们雀跃欢呼,来的人越来越多,高呼着要把妖怪烧死。”
“然后呢?”南子慕抱着小欢喜的手徒然软了一下,差点松手让小孩掉地上了,李行之见状忙从他怀里将小欢喜抱了过来。
“烧死了,他被活活烧死了,现下应该只剩一具焦尸了……呜,这事和奴才没关系阿,奴才只是个看门的,求您饶了我……”
南子慕蓦地一顿,终于松了手:“他现在在哪?”
小公公哭着道:“大抵被丢到乱葬岗去了,奴才不知道了,其他的奴才真的不知道……”
南子慕面沉似水,看上去情绪并没有什么波动,他淡淡同李行之道道:“我们去接他一起回去罢,侯爷。”
他那么怂,和一群陌生的鬼魂待在一起,想来是会被吓哭的吧?南子慕心想。
“你先回去沐浴更衣看大夫,这些衣服和气息在身上呆久了不好。”李行之道,“我会让人去乱葬岗接小蓁,你不要太忧心。”
南子慕看了一眼李行之怀里一动不动的欢喜,抿了抿嘴唇,答应了。
他们俩出去的时候,老皇帝已经被抬回去了,听说是被小侯爷气的吐了一口血,至于后来怎么样了,李行之不清楚,也不大想去了解。
他的眼里容下了这天下,心里就只放得下南子慕一个人了。
侯爷府。
王大虎远远看见马车归来,就急忙迎了上去,红玉同他说宫里指不定都是道士,让他将李行之送至宫门前就好,别进去送死。
大虎不想给南子慕另添麻烦,于是只能在侯爷府里干着急。
现下看见南子慕全须全尾地从马车上走下来,王大虎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砸的他头晕目眩,心口也依然发疼。
可惜王大虎不善言辞,只能结结巴巴地问:“大人你……你没伤着吧?欢喜怎么了,嗯,怎么也不说话?”
小孩一整天都没吃饭了,昨晚又受了惊,那些得了瘟疫的人在他的梦里变成了妖魔鬼怪,将他和他的阿爹分食殆尽,吓得他再度哭醒。不过现下他已经哭乏了,所以实在没什么气力言语。
“兴许是饿的。”南子慕怕自己和欢喜身上带了瘟疫的病气出来,所以再疲惫也不敢将欢喜假手于他人,“大虎你去厨房抬水,我要带着欢喜去洗个澡。”
李行之舍不得让他再累着,于是没把欢喜还回去,只道:“还是我来吧。”
南子慕态度坚决:“你别多事了,你儿子他身强体壮,瘟疫对他可没什么影响,到时候咱们都没事,侯爷你自个倒染上了怎么办?”
“还是我来吧,我们妖怪皮糙肉厚,凡人那瘟疫对我也没什么影响。”王大虎伸出手,“来欢喜,到大虎叔叔这里来,咱们去洗澡澡。”
欢喜听得清清楚楚,他可不想将那什么瘟疫传染给李行之,于是他乖巧地从侯爷的怀里挣扎了出来,睁大了滴溜的黑眼:“阿爹也快去洗澡澡,欢喜不要阿爹有事。”
南子慕难得欣慰,勾了勾嘴角道:“好。”
————
王大虎带着欢喜走后,李行之命人备好了热水,然后心不在焉地帮南子慕脱衣服。
“侯爷。”南子慕哭笑不得,“不会脱衣服咱就别逞强了,我自己来——你出去吧,侯爷赖在这我会以为侯爷要趁人之危,占我便宜。”
李行之冷哼一声,他的心情复杂,心疼到极致后,又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了一股没来由的气:“就占你便宜,谁让某人这么傻……”
“不是。”南子慕截口问道,“我哪傻了?”
侯爷理直气壮:“你如果不被那些坏人拐骗,现在不就好好做你的神仙逍遥快活?如果你把本侯丢了就跑了,那现在哪里还会被人欺负?你笨死了。”
南子慕偏头在侯爷的指尖亲了一小口:“好好好我傻,就折侯爷手上了行不行?乖嘛,我很累了,你让我好好泡个澡好不好?”
“不行。”李行之刚被他那句“乖嘛”哄上去的嘴角,一秒后又垂了下去,可谓是生动形象地表演了一番喜怒无常。
他认真而小心地替南子慕脱去了里衣,然而在看见南子慕的胸膛后,侯爷登时就后悔地退开了,他有些羞恼地移开了视线:“你还是自己来吧,我……我有点儿把持不住。”
什么玩意?南子慕郁闷地把亵裤也退下了,然后抬腿跨进了木盆里,调侃他道:“我们行之这么纯的吗?都是做父亲的人了,还害臊?”
侯爷忍不住移开手指偷看,就他入水的那一瞬间,李行之觉得自己先前对南子慕所有隐秘而旖旎的幻想,全部黯然失色。
他的每一寸,无论是暴露在侯爷目光中的,还是他所看不见的。每一寸血肉和每一寸肌肤,甚至是每一寸灵魂,都让李行之口干舌燥,让他的情绪震颤不休。
“不是。”李行之声音沙哑,“只有你而已,别人把自己掰开了给我看,我都不会心动。”
“啧。”南子慕把自己埋进水里,吐出几个泡泡来,然后问凑到他面前来的李行之,“那我呢,你看了就会心动?”
李行之诚然道:“阿何止,心动到都快要地震了。”
南子慕的心情很复杂,所以只能无奈地一笑:“侯爷什么时候也学的这般油嘴滑舌?”
他又将脑袋埋进了水里,心想,他这么喜欢我,那我要是真死了怎么办?
还没等南子慕来得及多想,一团柔软就贴上了他即将要开始吐泡泡的唇,两人同样炽热的呼吸挤压进水里,气泡四散来,灵动而美丽。
侯爷捧着他一张脸,撬开他的牙关,和南子慕的舌头纠缠不休。
南子慕溺在水里,鼻子不能呼吸,嘴巴也不能换气,没一会儿脸颊和耳垂就都是一片通红。
李行之连忙松开他,南子慕大口吸气,继而抹了一把湿透了的脸:“你疯了?还不知道我染没染上瘟疫呢,你就亲……”
侯爷默然不应,沉默地凑上去又吻了他一口。
“你阿。”南子慕放弃了挣扎。
李行之红莫名红了眼,他呢喃道:“我害怕。”
害怕一会出去,大夫确诊出南子慕得了瘟疫;害怕南子慕以后病怏怏的只能卧病在床;害怕他的小神仙垂死在他怀里。
侯爷从来不曾这么怕过。从来没有。
他又何尝不怕?这回轮到南子慕沉默了,他任由李行之替他洗干净了头发,然后事无巨细地替他更衣,替他系好腰带。
起身的时候南子慕的脚不自觉地软了一下,不过还好李行之眼疾手快地将他扶住了。
李行之皱眉:“不舒服?”
“没,就是脑袋有点晕。”南子慕拍了拍李行之的手,揶揄道,“被侯爷吻晕了,你赔。”
侯爷实在笑不出来,半扶着他坐到了床上:“大夫马上就来了,你先躺下休息一会。”
南子慕倚在床头,笑道:“阿我不困。想听侯爷将故事,要听苏老头的故事。”
李行之垂下了眼睛:“好。”
第77章 别哭
那几个大夫走的不快, 李行之开始轻轻柔柔地给南子慕讲故事。可惜他昨天一晚上都没合眼,现下才刚洗了个热水澡,整个人疲乏得不得了, 但为了不让李行之太担心, 他还是迷瞪着眼假装认真听侯爷讲话。
“子慕。”李行之用指腹在他的肩头轻轻蹭过,“这块怎么回事?”
侯爷其实方才盯着南子慕沐浴的时候就发现了, 只是这样一个伤口, 就叫他胸闷气短, 一时间竟然有点喘不上来气, 又遑论要在当时追究原因。
“嗯……”南子慕托着沉重的脑袋, “阿,不知道被谁拿椅子腿敲了一下,没见血,不碍事。”
“一会让大夫开点活血化瘀的药。”侯爷淡淡然道,然而心里却在暗自盘算着——将那时所有伤害过南子慕的人,都关到景阳宫去,再不济也要将他们吊起来暴打一顿,总之不能让他们好过。
他还想将所有传谣说南子慕是妖怪的人的舌头都拔掉, 谁也不能说他的小神仙一句不好。
可是不行吧, 只要让他暴露在阳光下, 就有发生危险的可能呀。
还是藏起来吧, 藏起来,藏到阳光都照不到的地方……
此念头一出,李行之突然有点慌张地抓住了南子慕的手。
这些扭曲变形的念头, 对南子慕几近病态的保护欲,竟差点将他的理智压垮。
“侯爷,大夫来了。”一下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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