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凌宗主道,“不要高兴得太早,这不是没有条件的!”
谢冬低下了头,“请前辈直说。”
“你们虽然于我蓬莱派有恩,但我想你也知道,一个灵泉眼的价值不止这点恩情。”凌宗主道,“从今往后,蓬莱派如果遇到什么事情,假如是你们玉宇门能帮忙的,你可不要给我推脱了。”
谢冬自然点头答应,心中却觉得奇怪。这算个什么要求?玉宇门能帮到蓬莱派的地方,本来就几乎没有。
却听凌宗主道,“还有一件事儿。三十年内,我们不会再听你们第二个请求。”
谢冬眨了眨双眼,有些莫明。
“如果在这三十年内,你还有任何一件事,再来求我们了。”凌宗主拿指尖点了点眼前的石头桌面,冷冷笑道,“那也不用谈什么条件了,直接把你们的玉宇门给改成蓬莱附院吧。”
谢冬缩了缩脖子,正准备答应,却又猛地一顿。
他突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这么一个看似莫名其妙的要求,其实有一个陷阱,这个陷阱便是灵泉眼的时限。灵泉眼依附灵脉而生,离开灵脉之后自然会慢慢降低效用,一段时间之后便会变成一个普通的水潭。而这个时限,正是二十多年。
他抬起头,看着眼前的蓬莱派宗主。
对方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他们只能享用这个灵泉眼二十多年,而后要么放弃灵泉眼所带来的一切改变,要么依靠自己的力量寻找新的灵脉,要么便只能成为蓬莱附院。
然后谢冬在第一时间想明白了一件事。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等到了失去灵泉眼的那一天,如果玉宇门没有找到办法来弥补,必然会比从未得到灵泉眼的时候更加困难。
第29章
凌宗主一看谢冬这副样子, 就明白这小子已经意识到了其中关键。他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一壶茶,斜眼瞅着谢冬问, “想得如何了?”
谢冬抬起头来,叹了一口气, 却是抱了抱拳道, “多谢前辈提醒。”
“谢?”凌宗主笑道, “这是哪里来的一个谢字?”
“灵泉眼从来就不是长久之物。刚才那番话, 无论前辈你说与不说, 我们都得在二十余年后面对灵泉眼失效的那一天。到了那个时候, 如果我们真的再求上了门来, 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本就是前辈你一句话的事情。”谢冬答道, “前辈你却现在便将丑话说在了前头, 显然是为了让我意识到其中的风险。这样的善意,难道不该有一个谢字?”
“行了, 就你心眼多。”凌宗主摆了摆手, 不置可否, “现在只需要告诉我一件事。你究竟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谢冬抿住了唇, 思考着其中的利弊。
利, 是在这二十余年中,灵泉眼给玉宇门带来的改变,这改变或许能让整个宗门脱胎换骨。弊,是在最终失去灵泉眼的那一天, 玉宇门可能会经历的动荡,而这动荡或许会让整个宗门分崩离析。利弊都是如此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只看谢冬敢与不敢。
片刻之后,谢冬笑了。
其实这是一个根本不需要纠结的选择。利是绝对的改变,而弊是可能的风险。可能一败涂地,难道就要放弃这么大的利益吗?毫无疑问,利是大于弊的。
他从来都是个赌徒,而玉宇门需要机会。
“前辈,你说的这些事,我代表玉宇门一概应下。”最终谢冬道,“这个灵泉眼,我们便厚着脸皮要下了。”
“好!”凌宗主大笑一声,抬起了手中茶杯,“希望你们不会令我失望。”
谢冬也笑着拿起面前的茶水,与对方碰了一杯。
话分两头,时间回到最初谢冬被凌宗主叫去之后。
在这个时候,凌溪还在客房里等着。边等着他回来,凌溪还边试图和何修远说话。
但何修远这个人,实在不是个说话的好对象。凌溪说十句话,他就能在边上听十句话,一声都不吭的。直到凌溪受不了了,终于学会在说了一长串之后主动询问他的看法,他才嗯嗯啊啊答上一句,却也答得十分简单直接,常常叫人无言以对。毫不夸张地说,与他对话是一种折磨。
于是乎,不到片刻,凌溪便实在不堪忍受,只得主动起身告辞。
何修远点点头,送了凌溪出去。
再回来时,这个偌大的客房内便只剩下了何修远一个人。
何修远对此丝毫不以为意,只是走到墙角,挑了个之前让谢冬赞不绝口的蒲团出来,盘膝坐在上面,闭目梳理着体内的力量。在成为金丹的那一刻,他体内的灵气便已经大部分转化为了真元,却还留有一小部分漏网之鱼,需要他来自行慢慢转化。这个过程,便是打磨修为、稳固境界的过程。
如果没有人打扰,他可以整整大半个月都坐在上面不动弹。
但今日,不过是梳理了小半个时辰,何修远便抬起了眼,望向了外面。
有人来了。不是谢冬回来,也不是凌溪,是另一个不速之客。
何修远从蒲团上起了身,站在屋中,望着门口等待着。对方虽然不请自来,却没有恶意,应该只是一个需要招待的客人。
片刻之后,来人终于走到了他的视野之内,叫他看清了形貌。
何修远的眼帘颤了一颤。
“何道友,”来人十分高兴,笑颜如花,“果真是你,我还真怕我认错人了。”
这是一名美貌的女修。虽然已经是个金丹宗师了,她的外貌看上去却还是十分年轻的年纪,一双眼睛圆且大,浑身透着一股春天里草木苏生的气息。
果然便是这个人。早在当初去云喜山之前,听闻季罗与凌溪都是蓬莱派的弟子,何修远就想过会不会遇到她。结果还是遇到了。
何修远侧了身,让开了从门口进来的路,“宋姑娘,许久未见,还未向你道谢。”
“谢?”那宋姓女修显然对他这冷淡的脾气已经见怪不怪,笑着进到屋中,“你什么时候也变得学会客套了?”
“之前蓬莱派悬赏捉拿我与师弟二人,你却没有供出我与我的宗门。”何修远答道,“自然当谢。”
“因为我知道不是你。”那宋姓女修道,“你不会做出滥杀无辜的事。”
何修远点了点头。
宋姓女修等着他会不会再说点什么,结果便是一阵尴尬地沉默。
她笑了笑,自己找地方坐下,“八年不见,你还是老样子。”
何修远坐在她的对面。
“还记得我初次见你的场景吗?”宋姓女修道,“那时我自诩是蓬莱派的弟子,不知天高地厚,为了采集灵药深入山林,招惹了一大群妖兽。幸而当时离玉宇门不远,你正在附近练剑,及时赶来将我救下。当时你我都还是个凝元,如今也已经双双结丹了。”
何修远点了点头,“自然记得。”
“如今想来,还宛如昨日。”宋姓女修笑着将一缕垂到脸颊的发丝拨到了耳后,显出一种难以掩饰的羞涩,“而后一别八年,现在你终于又回来了,我真的很高兴。”
但她抓在眼前桌面上的手又有些紧,五指都绷住了,显然内心并不平静。
何修远正准备开口回应她这叙旧,又猛地一顿,再一次将视线转到了外面。
谢冬终于回来了,但是并没有露面,正站在外面偷听。
“何道友。”那宋姓女修猛地又开了口,“你之所以会离开你的宗门整整八年,与我有关吗?”
何修远摇了摇头,“与你无关,我只是与家父起了争执。”
“真的不是因为我吗?”宋姓女修问,“不是因为我那样唐突地向何掌门提亲,不是因为我想要嫁给你吗?”
嘭地一声,外面谢冬显然没想到会听到这种信息,险些直接摔了一跤。但这位宋姑娘如今一心都忐忑等待着何修远的回复,竟然连这样都没有发现。
何修远看了她半晌,看得她把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片刻之后,何修远终于摇了摇头,“若说与你有关,其实和你的关系确实不大。只不过在你提出婚约之前,我从未和父亲谈论过这方面的事情,没想到我们父子间的矛盾居然那样强烈罢了。归根结底,只不过是我们父子之间的问题。”
宋姓女修低下了头。虽然得到这样的答案,她的内心却并不安稳。
一阵难捱的沉默之后,何修远突然又说了话。
“当年的事情,你不必太过在意。”他道,“关于你那提亲一事,我应该八年前就与你说得十分清楚。”
“是啊。”对方苦笑了一声,“你借口体质不合……”
“不是借口。”何修远道,“我们本来就体质不合。你之前向我父亲说我们体质相合,只是你的误解。”
“其实我并没有误解……”宋姓女修试图解释。
“你是木属的体质,若与水属体质的男修双修,便可增进双方的修为。”何修远便丝毫没有停顿,自顾自告诉她道,“但你弄错了,我不是水属,而是水属变异之后的冰属。若与你双修,只会对你有害。”
“我知道,八年前你就是这样说的。原本你的父亲已经同意,你却自己又来找我,用这番话说服我取消了婚约。之后你便与你的父亲决裂,一走八年。”宋姓女修忍不住湿了双眼,“到了现在,你还要这么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