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冬抬了抬双手,做出一个头像的姿势,神情苦涩,“不是一个告别的事情。”
常永逸正准备再说点什么,却又闭上了嘴,转而叹了口气。
谢冬说得对。当初发生那样的事情,几乎在一夜之间,谢冬整个人就消失了,所有人都说他已经死了,整整十年……这是多么惨痛的失去啊。如今终于又将人给找到了,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确实并非一个告别能化解得了。
“当初我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能再见面,所以连告别都不敢。”谢冬说着揉了揉自己的脸,“也是我一时糊涂了,居然没早点想到易容这件事。”
说到这里,谢冬揉脸的动作突然缓了下来,像是又想起一件事似的,抬头看着常永逸问,“说起来,你现在看到我的脸,还是我的脸吗?”
“当然不是,你易容了。”常永逸用一种你怎么突然傻掉了的眼神看着他,“是一个陌生男人的脸,比你本来的样子丑多了。”
“那你怎么知道是我?”谢冬又问。
“两个原因。第一,因为你已经得到了我的提示,秘境中也轻易不会出现陌生人,是你的可能性很大。当然,可能是你,不代表一定是你,所以第二个原因才是重点。”常永逸回答,“因为大师兄和你进房了。”
谢冬嘴角一抽,竟然无言以对。
“说起来我也有点好奇,大师兄是怎么认出你的?”常永逸又轻啧了两声,“传说中的心灵感应?”
在这个问题之下,谢冬忍不住回忆起了昨天晚上的情景。
那时他也是顶着这么一张陌生男人的脸,出现在了这个地方,看到了正在门前练剑的何修远。
当然的,何修远并没有一眼认出他。
何修远最初的眼神是困惑的。因为秘境之中轻易不会出现陌生人,也因为谢冬身上所散发出的不同寻常的气息,能让何修远知道眼前之人有着远高于元婴期的力量。
谢冬一时兴起,就像个登徒浪子一样凑近过去,伸手摸向何修远的脸,嘴角勾着邪笑,口中还说出了一些轻浮的话语。在做出这种举动的时候,谢冬十分好奇,何修远会做出一些什么反应呢?会直接抽出剑来想削死他吗?
但何修远只是看着他,任由他施为,原本困惑的目光也渐渐变化。变得眷念,变得情深,变得义无反顾,变得生死相随。就连谢冬自己也不知道大师兄究竟是如何看出来的,但很显然,就在见面之后短短的几句话间,何修远便确认了是他。
谢冬停下了故意显得轻浮的手,反倒显得有些尴尬。
何修远却握住了他那只手,又伸出手臂揽住了他的肩,与他拥在了一处。
然后嘛,自然便是春宵帐暖,一刻千金。
突然之间又想起这些事情,谢冬甚至都忍不住有些脸红了。
“原来如此,”只听常永逸唏嘘道,“是你耍流氓的模样让他感到了熟悉。”
旖旎的情绪就这么被打破,谢冬简直不想再和他说话。
但很快,谢冬察觉自己之前还有些话想说,被这么一打岔险些忘了。他抬起头,四处张望,终于又看到了那截被炸开了灵脉。
轰隆!
对了啊,灵脉被这小子给炸了啊!
在这一瞬间,谢冬简直像是自己也给被炸了一样,猛地从石凳之上跳了起来,伸出食指指着常永逸,指尖还在发颤,“你怎么能、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
常永逸十分淡定,稳坐不动,“不是你把宗门给我的吗?宗门的灵脉,当然是我想怎么弄,我就怎么弄。”
谢冬捂住胸口,感觉内心一阵绞痛。
败家子,疯狂的败家子,可怕的败家子,丧心病狂!一般的败家子能做出这种事情吗!简直是败家子之中的战斗败家子!
“至于吗,你至于吗?”常永逸轻啧两声,“不就是炸开一条灵脉吗?里面的灵石又没有毁,都被我给挖出去,换了许多好东西回来。整个宗门的实力,不就是得像这样提升吗?一旦实力起来了,再把地位争上去,区区灵脉,难道还会找不到更好的了?”
谢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歹给缓了过来,内心的绞痛渐渐变成了钝痛。
他知道常永逸说得并没有错,虽然他还是难以接受这小子居然做出了这种事情来。这条灵脉当初可是拼了老命才找到的了啊,是玉宇门现在能在修真界立足最大的资本。居然就这么炸了一半,炸了一半……常永逸的行事作风终究与他不同,比他狂气得多,任性得多。
一条灵脉的支脉固然是可贵的,因为它以后必然会滋养出更多的灵石,甚至滋生出更多的支脉。但这一切的一切,都只属于长久的规划,难以在短短十年间带来过多的帮助。常永逸此举,等于是放弃了将来可能从它身上得到的一切,直接杀鸡取卵,只为了短时间内的一飞冲天,寄希望于今后可能得到的更多。
当年的谢冬其实也做过同样的事情。然而谢冬所毁掉的只是自身的潜力,常永逸却直接毁了半截灵脉。
“行啊,你小子。”谢冬倒抽冷气道,“比我当初有魄力多了。”
常永逸耸了耸肩,“后悔把宗门给我了吗?”
“没有。”谢冬又使劲拍了拍胸口,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又问了些更深入的问题,“然后呢?你把整个支脉都炸开了,把里面的灵石都挖了出来,不会只为了买这些法器法宝。你还做了什么别的事情?”
常永逸道,“你猜。”
这是谢冬最喜欢的两个字。别人让他猜,他便来猜,“你曾说过,你能够提供修真界总绝大多数宗门的情报。但如果是人尽皆知的情报,魔修不一定知道得比玉宇门少。玉宇门长时间处于这处秘境之内,与世隔绝,凭什么能提供情报?很显然,你在这方面下了功夫。”
“没错,”常永逸点了点头,承认了,“如今各大势力,以及几乎所有的大型宗门之中,都有我们收买的眼线。”
谢冬吹了声口哨,“做得不错。”
“当然,只是些用灵石就能收买的家伙,根本无法保证忠心,估计也难以接触到一些核心的信息。”常永逸又道,“好歹数量上不错,一些大的势力里眼线都不止一个,而且他们相互之间并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交相印证下来,可以保证绝大多数情报的准确。”
“这已经足够了。”谢冬笑道,“然后呢,你有勾结什么其他的势力吗?或者说,你有可以勾结的人选吗?”
说到这里,常永逸少少迟疑了一下,随后才报出了一个名字,“九恒商行。”
谢冬挑了挑眉梢。这个名字让他有些意外,细思却又在情理之中。
商行,不同于门派,却也是一种谁也无法忽略的大型势力。而九恒商行,就是修真界中的两大商行势力之一。九恒商行只能排在第二,第一便是那百宝阁。
两者相比较,百宝阁是一家近万年的老店,而九恒商行是最近这几千年的后起之秀。自然的,九恒商行有着超越百宝阁的野心,只欠缺必要的实力与一个机遇。
当然,对玉宇门而言,选择九恒商行还有另外一个理由。那个令他们失去了谢冬整整十年的夜晚,百宝阁参与了,九恒商行没有。
“我听说,九恒商行现任的当家,是个非常美貌的女子。”谢冬道,“据说性格也很好,追求者众多。”
“有幸见过,确实是个名不虚传的漂亮姑娘,长袖善舞,很不简单。”常永逸摇了摇头,“可惜年纪大了——我是说,她活得太久了,老奸巨猾,不好对付。”
谢冬笑,“难不成你还准备试试美男计?”
“不敢不敢,”常永逸摊手,“虽然美男计确实是个效率很高的主意,但如果她没看上我,看上大师兄了,那该怎么办?”
谢冬脸色一变,果断略过了这茬。
“我们现在和九恒商行的来往,主要在钱财方面。”常永逸又道,“如你所见,我们的法宝和法器都是在这家买的,砸了不少灵石,如今是他们家上了名号的大客户。托灵石的福,我和那位当家的漂亮姑娘见了不止一面,彼此之间印象都不错,我看她也有想勾结成盟友的意思。但想要真的拉上同一条贼船,总觉得还欠缺一点什么。”
“欠缺什么?”谢冬敲了敲石头桌面,“那当然是欠缺彼此之间的信任。”
常永逸眉头微皱,细思之下只觉得豁然开朗,“但信任这玩意,也不好培养……不,等等,莫非你……”
“你上次去九恒商行是什么时候?”谢冬问他,“如果最近再去,合理吗?”
“非常合理。”常永逸道,“五天之后,我已经与他们当家约好了,要再去挑选一批新的法器。”
谢冬微笑,“很好,别忘了多带一些人,也带大师兄一起去。”
“你的意思是……”
“五天之后,”谢冬摊开五根手指,“魔修们会袭击九恒商行。”
常永逸眼前一亮,嘴角忍不住扬起微笑,却又忍不住产生一些疑虑,“这么做会不会太明显了?”
“不会。”谢冬将五指摁在桌上,“因为魔修会兵分两路,同时袭击百宝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