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流派之分,其实也并不那么泾渭分明。比如洛妙心,主炼器,对阵法之道也早已融会贯通。而主修阵法的八卦子,则能绘制诸多符箓。池秋钰主丹道,真说起来,对于医道也了解许多。
不过医道这种流派,甚是少见,据说是比丹修更缺乏攻击力的门派。虽然能修自身,且能通过理气顺脉等手法,为某些身有痼疾的修者调理身体,但医修这样的修者门派,战力太弱,在如今这样强取豪夺蔚然成风的世道,极难存活。
池秋钰所知,也只有浮琼洲上,有一个云玉堂,是为医修。但这个医修门派能够存活于世,其派中修者,也大多同时修了毒道。
即墨微带着池秋钰在林中穿梭,听池秋钰相问,轻笑了一声,道:“不如你猜猜,《天宝诀》属于哪个流派?”
池秋钰咂摸了一下这个名字,问道:“器修?”
“非也。”即墨微应。
按即墨微的说辞,剑修肯定不是,池秋钰又问道:“符修?”
“非也。”即墨微又应,声音里已带了笑意:“再猜下去就没几个了,就算说中也不叫猜到。”
似乎自己就不可能猜中?那一定不是几大主要流派,再结合此前即墨微能探出自己的体质,以及战力弱的才需要伪装,池秋钰问道:“莫非,先生您是医修?”
即墨微笑应道:“竟让你蒙到了。”
真猜到了,池秋钰也真的惊讶起来:“墨读先生您竟然是医修!?但您的师尊天宝道人,有善战之名?”
即墨微应道:“医修并非不能打,且一旦动手,便直击根本。但医修修为低时,并不能很好的与天地灵气贯通一体,因此才战力低。”
“竟是如此?”池秋钰略想了想,便也能明白为何高阶医修少见了。战力低,抢不到资源,甚至还有可能被人抢夺,如此,能修到高阶的医修,便寥寥无几。而池秋钰目前所能接触到的修者,也都尚未结婴,真说起来,还属于低阶修者的范围。如此,他的认知中,便自然而然的形成了,医修战力低这样的概念。
即墨微应道:“《天宝诀》主修气机,辅修心眼。修者但凡斗法,必有气机在体外循环,方能调动灵气,辅助自身攻击。而吾能断其气机,斩断根本。”
池秋钰想了想这情形,周身有些发寒。果然是直击根本,试想修者若不能运转灵气辅助攻击了,与被动挨打有什么区别?
见池秋钰如临大敌,即墨微笑道:“我与你说这些,只是希望稍后若需出手,能两厢配合。”
池秋钰自然知道此行自己与即墨微是要相辅相成,但即墨微短短几语,池秋钰却下意识便开始思考,若自己遇到这样的情形该如何应对。而愈想则愈觉得很难对付,这才不由得紧张起来。
听完即墨微的安抚之语,池秋钰定了定神,便也交待道:“我原本是北琅洲紫鼎宫的弟子,但离开宗门时只有筑基期。是以,如今所修功法已经并非丹修功法。”只不过,他现在所修的这本功法,池秋钰也不知道该如何定论。
第10章 仙缘
池秋钰如今所修功法,名为《太元录》。
卷首有云:“创世之始,混天沌地。鸿蒙辟世,天地初分。世界为衡,时历成恒。日月潜息分阴阳,四时更替着五行。
金生水, 水生木, 木生火, 火生土, 土生金。
金克木, 木克土, 土克水, 水克火, 火克金。
金至阴则锋锐,谓之摧;金至阳则聚雷,谓之引。
木至阴则生精,谓之灵;木至阳则驱邪,谓之破。
水至阴则凝晶,谓之异;水至阳则升云,谓之幻。
火至阴则聚魂,谓之冥;火至阳则不灭,谓之涅槃。
土至阴则不死,谓之幽;土至阳则弥坚,谓之不破。
五行均衡,成混沌之元,得天地之大成,当为太元。”
当初从北琅洲出逃,又被浮琼洲修者追捕,逃入了一个刚被人打开的秘境,机缘巧合得到了这本《太元录》。卷首之语,便让池秋钰如醍醐灌顶。已从紫鼎宫逃出,也不可能会再有紫鼎宫的结丹期功法。当时情势危急,池秋钰便一狠心,干脆转修了这本《太元录》。
也是转修了太元录之后,池秋钰才知道,五灵根并非杂灵根。或者说,在上古时代,五灵根才是修者根本。五行灵根越是均衡,则越是上佳的灵根,优到极致的灵根便是池秋钰这样的混元灵根,相当于如今的单灵根。而那一句“得天地之大成,当为太元”之语,将著立此法之人对混元灵根的推崇,可谓跃然纸上。
《太元录》中,各式法诀无需借器为引,便可化灵气为攻击。
但就算如此,也一如即墨微所言,修者但凡斗法,必有气机在体外循环,方能调动灵气,辅助自身攻击。池秋钰一直以为,太元录已是一部绝世功法。听了即墨微所言,只能叹一句果然天外有天。
池秋钰也很是庆幸,两人此时是友非敌,最好以后也能一直保持友好的状态。
有了这样的想法,池秋钰便试探着提醒道:“墨读先生,事关功法之事,实属隐秘。”至少他自己,不会毫无遮掩,将这样的事情,告诉才第二次见面的人。
即墨微笑道:“我愿与丹生为友,自然对丹生坦诚以待,方示诚意。”
并没有将这句话当真的池秋钰:“……”
即墨微便又道:“至于丹生,想如何便如何,我对丹生,并无强求之意。”
这一副无怨无悔的语气算怎么回事?
池秋钰觉得,自己就跟遇到了追求者一样,一时有点不知该如何自处。
池秋钰很想对即墨微说,墨读先生,交朋友不是这样交的!但怎么交朋友这种事,也是分人而论。墨读先生想要这样交朋友,他还真管不着。
池秋钰不接话,立在青剑上的两人便陷入了沉默。只有两人从林间飞过带起的风声,在两人耳边微漾。
“丹生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即墨微又不甘寂寞的开了口。
“也……不是没有。”池秋钰很想问,墨读先生您这么擅长尬聊的吗?但显然只能想想。
池秋钰道:“只是觉得,如今初相识,还不是时候。”
“丹生喜欢循序渐进?”即墨微问。
废话,朋友相识不都是循序渐进的吗?就算他当初被洛妙心所救,两人能像现在如姐弟般相处,也是磨合了百余年的效果。
谁会一上来就对人敞开心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等一下!池秋钰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墨读堂那个地方,还真不能以常理论。想从墨读先生那里换得秘宝之人,不要太多。上来就讲自己生平的修者,也如过江之鲫。
啊……问题原来出在这里。
算了,反正等墨读先生为他取了九色鹿茸,他也是要按约定一诉生平。
池秋钰决定破罐破摔,或者说,在他决定要让即墨微来帮他取九色鹿茸时,就已经破罐破摔了。反正也甩不掉,不如物尽其用。
那么多人对墨读先生说过生平,也没有听说谁就被墨读先生害了。反正也是要说,迟那么半点儿似乎也没什么差别。
池秋钰调整好了心态,对即墨微的态度也变化了,主动道:“或者,墨读先生有什么想问我的?”
“随便什么都可以问吗?”即墨微对于池秋钰的妥协,似乎有些惊讶。
“我……能回答的一定据实以告。”池秋钰做出了巨大的让步。
“丹生原本是紫鼎宫的弟子,为何后来会离开宗门?”即墨微问道。
虽然已经决定了要回答,池秋钰也没有想到,即墨微会直击核心。
池秋钰顿了顿道:“这件事情要从我师父开始说起。”
池秋钰的思绪,在这个瞬间,被拉到了几百年前。
池秋钰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师父,是在他才六岁的那年。
冬天来临,冷意肆虐了整个宣州。带着湿意的寒风从北泠城门边呜呜吹过,卷起的雪花沿着城墙一路往上飞舞,城门上硕大的“北泠”二字,也被雪花涂抹的一片冰凌,没被雪花掩盖的部分透出深黑的冷色,俯视着从城门下行过的车马路人。
两辆马车从城内轱辘辘的行到城门处,行在前面的那辆车,车夫从车内接过一张通关文书递于城守验看,再从城守那边接过来递于车内,一扬鞭,绝尘而去。
城门内,池秋钰在另一辆马车上,目送这辆马车远去。
待那马车被风雪淹没,池秋钰才看着自己的父亲,从城门口登上了马车,叹了口气道:“回去吧。”
被送走的那个人,是当时的凡俗中,被称为芝兰大师的医者。
将将懂事的池秋钰,看着满脸疲惫之色的父亲,问道:“爹爹,我到底是得了什么病?”
已年届四十的父亲,爱怜地抚了抚他的头,答道:“阿钰没有病,只是你娘亲身子不太好,所以爹爹请人来帮她看病,顺便看看你。”
“那为什么那么多人,他们看着我都摇摇头?”池秋钰其实可以看懂,那些人眼里还有显而易见的怜悯。
“摇头就是说阿钰好好的,没有病。”父亲摸了摸他的头,握着他因为浸了风雪,已经微凉的小手,将他包进了大斗篷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