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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妖与半山 (弄清风)


  夫子应当是接收到他的信息了,作为施法者的桓乐能够感受得到。而夫子也是极少数明确知道妖怪存在的人类之一,桓乐有时也会因为朱雀台的事情临时耽搁,这并不奇怪。
  夫子会出现在鬼宴上,会是因为来找自己的缘故么?
  桓乐尽可能的将所有人的线索都引向同一个点,找出共通之处,但平儿的理由还好说,夫子的就有些勉强了——因为鬼宴开始时,城门早就关了。
  除非夫子一早就在城内,可他来城里做什么呢?
  后来的那个假冒者又是谁?
  或者掉进井里的那个才是冒牌货,他穿了夫子的衣服?
  桓乐的脑海里忽然又提出了这个新的疑问,对啊,谁说掉下去的一定是夫子呢?既然存在两个夫子,那谁能说得清到底哪一个是假的。
  可新疑问的出现,让这件事越变越复杂。
  桓乐双手抱臂,在玻璃墙前来回踱步,时而蹙眉,时而又在玻璃墙上添点新东西。一个小时过去,那豪放的笔迹铺满了半面玻璃。
  “平儿……爱吃烧饼?”岑深站到他身侧,看着上面的一行小字,略显无语。
  “说不定他们都喜欢吃烧饼呢?至少夫子不讨厌。”桓乐振振有词。
  岑深忽然开始怀疑桓乐的智商,这时桓乐又看着他认真地说:“我爱吃羊腿,大草原上的烤羊腿特别好吃。”
  岑深并不想知道。
  桓乐又点了点玻璃上的另外几个被圈出来的小字,“你看这儿,红衿院。宋梨一介穷书生,孤身一人住在长安城,做不了夫子,他只能卖字为生。红衿院的红姨是个好人,她请宋梨写过字。那次红衿院闹妖,我跟大理寺的人前去处理,平儿虽未去,可最后那个凶手落到了他手上。而夫子和匠师协会的柳会长,曾不止一次地去过这个地方。”
  “柳会长……”岑深蹙眉,这样一来,似乎所有人都可以被关联上了。桓乐说过鬼宴之中如果有人想要向他寻仇,并不奇怪,如果这事儿正与红衿院的闹妖事件有关,那也说得过去,毕竟桓乐曾参与其中。
  桓乐道:“时间也对得上。红衿院闹妖的事儿发生在贞观十六年,而鬼宴在贞观十七年。只有一点,这件事虽然能把所有人都关联起来,可跟那件事有直接关联的只有我跟平儿,把它作为关联的点还有些牵强。”
  桓乐不断地提出新的设想,又不断的推翻。有的是因为时间对不上,有的是地点有问题,总而言之,就找不到一个可以让人信服的关系性。
  就岑深而言,他更倾向于红衿院那一个。因为那是唯一一个把匠师协会牵扯进去的猜想,这样一来,所有的人、所有的事就都可以连到一条线上。
  思及此,岑深问:“匠师协会出现和消失的时间?”
  桓乐:“贞观十年,贞观二十年,恰好十个年头。”
  闻言,岑深在心里排出了一个大致的时间表。
  贞观十年,匠师协会出现。
  贞观十六年,红衿院闹妖。
  贞观十七年,中元节,宋梨、平儿、桓乐、“夫子”出现在鬼宴上,“夫子”坠井而亡。
  贞观二十年,柳会长死亡,匠师协会忽然消失。
  “贞观……几年?你到这儿来的时候,是几年?”岑深问。
  “二十三年。”桓乐说着,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瞪大了眼睛望向玻璃墙,准确地找到某处,喃喃道:“三年前,夫子把核给了我,那正好是匠师协会消失的那一年。假设、假设柳七就是柳会长,他没有死呢?”
  岑深也领会到了桓乐的意思,他们其实都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小绣球和它的核,是分隔在两个时空的。
  要么,是柳七去往大唐时,不甚将小绣球遗落在了现代。
  要么,是柳七回到现代时,不甚将核落在了大唐。
  桓乐看着岑深:“你是匠师,你觉得遗落哪个东西的可能性更高?”
  岑深斩钉截铁:“是核。核的存在,只是为了提供能源,真正引发时空回溯效果的是小绣球本身。所以小绣球在哪里,柳七就在哪里。”
  柳会长突然逝世,但桓乐并没有看到他的尸体,所以并不能确定他就一定死了。而他的死亡时间与桓乐拿到核的时间高度重合,这就代表——
  “柳七有八成可能就是这个柳会长。”桓乐豁然开朗,思绪飞快转动,快如时光回溯,“而把核交给我的那个夫子必定与他有关系,如果他是假的,凭堂堂鬼匠的才能,将他伪装成夫子的模样不是轻而易举?”
  语毕,桓乐和岑深对视一眼,短暂的停滞后,两人齐齐望向了鬼鬼祟祟想要逃跑的阿贵。桓乐大步过去将它抓住,提到眼前,“阿贵啊,你说,柳七是不是回到现代了?他在哪儿?不周山?”


第32章 大道至简
  “柳七他已经死了, 真的死了!我亲眼看见的!”阿贵扑棱着小短腿,余光瞥见桓乐召来宝刀的手, 求生的本能占据了上风。
  桓乐可不敢轻信他的鬼话, 刷的一声拔出刀来敲了敲他的龟壳,道:“老实交代啊,不然今晚喝甲鱼汤。”
  说罢,桓乐看了眼墙上的钟, 惊讶道:“这都快五点了。”
  阿贵被他这做作的语气气死,“我早说过柳七已经死了, 我又没骗人!”
  岑深走上前来:“他把小绣球交给我的时候,确实告诉过我, 柳七已经死了。”
  “你看吧?”
  “可你没告诉我, 柳七是从大唐回来之后才死的。更没告诉我,他在大唐经历了什么。”
  阿贵很头痛:“我跟柳七真的不熟,我们一点都不熟,这种事他怎么会告诉我呢?吴崇安都比我跟他熟,我他妈就从来没有去过不周山!”
  “嗯?”岑深微微眯起眼, 语气微沉:“你没有去过不周山?”
  阿贵哑然,他最初可是告诉岑深他是从不周山爬出来的, 他赶忙补救:“没有没有没有你一定记错了!对、记错了……”
  “记错了?”岑深的语气越来越危险。
  阿贵头皮发麻,仿佛预见了自己被放在锅里咕嘟咕嘟煮汤的未来, 登时顾不上许多了,赶紧交代:“我确实碰到过柳七,就在他从大唐回来的时候。因为他把核遗落在了大唐, 所以时空回溯发生了问题,他原本是要直接回到不周山的,可却掉到了西北的深山里,差点没把我砸死。”
  阿贵开了个玩笑想活跃气氛,可桓乐依旧在磨刀,于是赶紧硬着头皮继续讲:“我跟他相处了只有七天,七天之后他就死了,我亲眼看见他变成了一棵枯木。”
  “七天就死了?”桓乐一脸不信。
  “真的!我骗你干什么?我这老胳膊老腿还能翻天不成?”阿贵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不过他死得确实有点不同寻常,他看起来明明还不老,身上虽然有伤,但那应该是时空回溯时留下的,并不致命,可他就是死了。哦,他死得还挺开心的。”
  桓乐和岑深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和不确信。
  活了几千年的老乌龟满口谎话,他的话最不可信,但都到这时候了,而且桓乐都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了,他还要继续说谎吗?
  就算是说谎,也不至于说这么漏洞百出的谎话。
  桓乐问:“那这七天里,他做了什么事情?”
  阿贵答得爽快:“他在地上画图,就跟小深深一样,好像在研究什么。除此之外他也没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哦对了,他一直在说话,有时是喃喃自语,有时也跟我说几句,有关于小绣球的事情我就是这么知道的。”
  “吴崇安呢?你一早就知道他,对不对?”岑深目光锐利。
  “是是是,可我不知道隔壁住的就是他啊,我只听柳七提过而已。”阿贵仔细回忆当时的情形,那应该是第三天晚上,柳七提起了一些旧事,其中就有吴崇安的名字。
  但那些事都杂七杂八的,听着就像是一个将死之人的碎碎念。
  阿贵便道:“吴崇安和柳七认识也不奇怪吧?一个是匠师协会的会长,一个是大名鼎鼎的鬼匠,不认识才比较奇怪呢。至于柳七为什么告诉我,因为方圆百里只有我一个活物啊!那可是西北的深山,除了小深深你个不怕死还特别闲的,还有谁会去那里?”
  岑深:“……”
  桓乐:“那你怎么会在那里?”
  “这个嘛,就说来话长了……”阿贵眼珠子一转,语调拉长,可他刚说了半句就被岑深打断了。
  “废话就不要说了。”岑深跟他相处了那么多年,哪还看不出他这江湖骗子的独特气场。他眼珠子一转,岑深就知道他又要开始忽悠了。
  “嘿嘿。”阿贵讪讪,“总而言之,柳七死了,我就捡了他的小绣球,后来就遇到你了。我看你跟柳七一样,也总在地上画来画去,所以就把小绣球给了你。或许有朝一日,你能把它修好。”
  “你这是在押宝?”桓乐挑眉。
  阿贵不予置否,事实上他除了把宝压在岑深身上,别无选择。他刚才也说了,方圆百里,不,甚至可能五百里之内,他都找不到第二个匠师。
  若是靠他自己爬出去,那得花多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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