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自己是女孩子的缘故么?
那为什么其他孩子摔了疼了爹和娘都紧张又心疼,但自己难受只会让爹娘觉得麻烦。
穆如荇尚年幼,虽能勉强感觉家中人待她不亲厚,但始终无法理解。
一定是自己不够努力的原因,穆如荇暗想,要学更多的知识,要练更高的武功,要当更强的铸剑师。
这样,爹爹和娘才会更喜欢自己。
穆如荇偷偷去学堂,偷偷练剑,偷偷去城外的匠人家看他们怎么铸剑。
有时她也会茫然于自己为何如此。
直到有一天,注意到穆如荇的一个匠人抬头,问她:“姑娘,想学吗?”
穆如荇看着那人,支支吾吾说不出话,这个问题太过违逆常理,就像不会有人问女子你想不想习武一样。
这本是唯有男子才拥有的特权。
但穆如荇太过想挣脱这所谓的常理,她不想只让骄纵成为自己的保护壳。
穆如荇最后憋红了脸:“想!我要学比爹爹更厉害的铸剑术。” 那匠人看着她,笑起来:“好丫头。”
朝宾暮囚,说的恐怕就是现在。
白飒举目看黑色的穹顶,自己经脉尽封,尚渝没半点武功,关在这牢里没有半点办法。
他还记得穆如荇那一刹怒而挥鞭,一鞭落下,杀过尚渝身侧,在地上抽出一条深深的沟壑。
尚渝未动,白飒也未动。
穆如荇推开尚渝冲了进去,后者轻轻摇摇头,挥挥衣袖。
方才临出门前,尚渝暗中嘱咐白飒:身在剑庄,不可妄动,不到万不得已不得出刀。
“尚先生已经料到这种情况了?” 白飒不免暗怒,刚才要是只偏毫厘,尚渝必生剥一层皮,铸剑师的手劲,是他能挨的吗! “未曾,”尚渝道,“只是我觉得穆姑娘虽骄纵,却不是一个手里能见血的人。”
“何况这真骄假骄,我尚某还是看得出来的。”
刚说完,穆如荇又冲了出来,杏眸泪光涟涟,一字一顿:“这剑庄二位就留下吧。”
白飒想起离开羽归山前尚渝乐颠颠盼着好日子,现在看来,这好日子要在牢里过了。
靠在石床上,白飒道:“说句实话,这床躺着可比尚先生屋里的桌子舒坦。”
“等我离开,不介意留你在这里。”
“好则好矣,只是没有我,尚先生恐怕很难走出剑庄。”
尚渝默不吭声。
等人送过晚饭,小小的窗棱割开月色,白飒终是低声。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的心血剑断了。”
所谓心血剑,就是铸剑人取持剑人心头血,在冶炼当中将其人心头血混入其中,剑成后,可认主,滴血其上,饮之。
常有剑客在追求至高剑法真意时,讲求人剑合一,剑在人在,剑断人亡。
但这穆庄主听说是第一铸剑师而非第一剑客,也讲究这个吗?
白飒心念回转,想想又问:“这剑是怎么断的?”
尚渝:……
没听见回答,白飒奇怪,今天的尚渝已经够反常了,现在是越来越奇怪。
尚渝缓了缓,道:“我没想到剑已经临近大限,失手撅断了。”
撅,撅断了。
尚渝解释:“那剑上已经都是裂纹了,就算我不碰也离碎不远了。”
第一铸剑师心血剑被一柔弱医者掰断,真是传出去剑庄名声恐怕也长久不了,白飒更觉二人不可出逃。
“尚先生,”白飒低声,似含沉痛,“我们还是留在这里吧。”
剑庄庄主驾鹤西去的事第二日就传遍了东霁城,再过几日,几乎江湖尽知。
但是尚渝和白飒两人安安稳稳在牢里竟是没有碰上半点麻烦。
许是穆如荇觉得是自己带他们来的这里,三人同舟,谁都下不去,暂时没有把他们交出去。
只是不知道他们被请来看病一事能被瞒多久,那穆如荇也奇怪,若真是想与他们撇清关系也并非不可。
剑庄开始准备白事,请各大江湖名家来参加。
白飒耳力相当,没有武功也是能听见极远,马蹄声、车轮声交错入耳。
白飒问:“等庄主下葬后,我们如何?”
“先静观其变。”
遇上这种事,以尚渝的性格应该是静不下来的,但这几天端端坐着,镇定非常,白飒觉尚渝可能心中是有计划的。
“看尚先生是有计策?”
尚渝回头看白飒,神色忧郁:“没有。”
“唔……”白飒疑惑,“看你明明很镇定。”
“不,我只是腿软了动不了……”
白飒:……
再听对方续到:“我行医三年,威名远扬,名声竟毁于一旦……”
听见对方忧虑的原因,白飒无语,但看对方郁郁之色,白飒似也被感染,他一直以为尚渝以仙自居,应当不在意这些,遂上前拍拍尚渝:“尚先生莫要忧心,当务之急是想办法保住性命离开……”
谈话间忽有人推牢门进来,两人抬头,那人手中拿着一盏灯,明明灭灭映出他的脸。
是生面孔。
对方轻声:“你是医治庄主的大夫?”
白飒警惕,立刻起身护在尚渝眼前。
尚渝扶住白飒抬头看对方。
那人嘴颤了颤:“庄主他……真的死了吗?”
“我亲眼看他咽气,不可能有错。”
白飒见那灯火摇曳起来,那人不可自抑地哈哈狂笑起来,忽而口中一口血,浇在了灯上。
泪流满面。
黑暗中,白飒听见尚渝道:“你是那心血剑之主。”
不是疑问。
作者有话要说: 祝六一快乐~\(≧▽≦)/~
还想再过几年六一的咸鱼
第12章 引春
成为顶尖的铸剑师。
什么是顶尖?
岁岁轮回,高手出世又湮灭,顶尖到底是以什么来衡量?
见春意,见夏暑,见秋霜,见冬寒,眼之所见四季是真四季?
若眼见都无法为实,那些虚无的追求又如何见之。
穆如荇随这位匠人开始学铸剑,白日除了听锤鸣就是练臂力,偶尔得了机会可以去看看铸剑工序。
如此十年,穆如荇及笄那年开始真正学铸剑。
没有人在乎她是不是到了出阁的年龄,就如她小时候没有人在乎她摔倒疼不疼。
关心她的只有这个城边匠人师傅。
穆如荇宁愿自己的父亲是一个籍籍无名之辈,而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庄主。
那个师傅听见她这么说只是拍拍她的头:“傻丫头,生在剑庄,是多少人日夜期盼的梦想。”
“我从未觉得这是幸运,何况我志不在此。”
那匠人顿了一下手。
“我既要成顶尖铸剑师,岂可安于一隅,这剑庄困不住我,”穆如荇低声,“我要寻这无上铸剑之道,如那代代先辈攀爬自己领域的无上巅峰,我要当顶尖铸剑师而不是剑庄的铸剑师。”
那匠人眼底五味杂成。
一个女孩子有此抱负,到底是她之幸还是她之祸。
太难了,太难了。
“师傅不用担心,等庄主退位,我就离开这剑庄,反正也没人在乎我,他们不过当我是一个没了剑庄就什么都不是的骄纵小姐。”
匠人揉眉:“小小年纪,口气就这么大,还不快去练习。”
穆如荇吐吐舌头去练习去了。
五年后,穆如荇师从外人学铸剑的事就被穆庄主知道了,只是没想到穆庄主未曾在意。
不过四个月后,穆庄主就忽然重病不起,家族上下遍访名医,始终不见起色,那几位穆庄主格外关爱的嫡系子弟渐渐起了异心。
穆如荇就是在这种时候被遣去寻医仙的。
闻庄中子弟行径,穆如荇微感寒心,是替穆庄主,这么多年的偏爱,到最后这些人却各怀鬼胎。
不管如何,穆庄主养她至今,她不能不知恩。
三人在黑暗中对峙,时间流逝,白飒不敢放松。
忽然白飒听见窗棱外传来闹哄哄的声音,不多时就乱成一团。
白飒听见外面有人衣衫沙沙作响,似是要离开。
就在这一刻有人破牢门而入,光从牢门外透过来,三人忙看去。
只见来人可怖,面目全非,浑身散发着恶臭,身上流下奇怪的汁水,落在地上腐蚀了地面。
见此,那陌生人神色一变,后退数步。
白飒忽觉腰间一紧,以为是尚渝害怕,正要安慰,那人却一个大力把自己推开去。
借着外面的火光,白飒看见尚渝勉强站在那里,手握成拳颤抖着。
看见尚渝,那怪人咔咔扭曲了两下,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扑过来,狠狠撞在牢笼栏杆上。
那人把手从缝中伸出,不停抓向尚渝。
牢门一点一点腐蚀。
白飒上去一把揽住尚渝,勉力跳起拉住窗棱,听着牢门被腐蚀得作响。
白飒忍住呕意:“这是什么东西。”
尚渝半天才轻声:“南冥毒偶。”
不等白飒细问,毒偶就张牙舞爪扑来,眼见已经抓住白飒衣袂,一道寒光过来,生生劈开了那个毒偶,那东西就地化作尸液,积在白飒和尚渝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