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相继通过了“慧”、“疑”、“戒”、“定”这四个试炼之后,目前只剩下“嗔”这最后一试炼。
嗔之试炼在第八层,为守塔者岩睚所管辖,这四年里归麒是真怕了那个小魔头,躲还来不及,现在还要自个儿送上去,还真是心疼自己。
“娘亲!”
一到第八层,归麒还未站定,就被一个熊抱抱住。
比起身材拔高,五官也张开了、更显精致的归麒,岩睚显得与四年前没什么变化,头发依然乱糟糟地披着,到现在也还是不喜欢穿衣,胡乱裹着一层轻纱就扑到归麒的身上,像个无拘无束的小疯子。
“岩睚,我说过了,出来要穿衣。”
看着又裸身跑出来,大喇喇地挂在自己身上的少女,归麒无奈地把粘得比牛皮糖还紧实的岩睚撕下来,无奈扶额。
岩睚可怜兮兮地咬着下唇,委屈也眨着眼睛:“我不喜欢嘛……”
被岩睚纠缠成了习惯之后,归麒也曾再三强调岩睚不许扑上来熊抱后,岩睚才稍有克制。但让她不许叫“娘亲”,却始终无果,那大大的眼睛不是湿漉漉地望着他无声指控,就是撅着嘴巴。
之所以对岩睚放任,一则是因为归麒并没有感到岩睚的恶意,二则是归麒自身确实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表的亲近。
归麒轻车熟路地翻找了一套深紫色的衣裙,然后利落地给岩睚换上。不禁无奈自己这是真要给人当娘了。
而岩睚在归麒面前更是听话得很,十分配合地穿她最讨厌的东西。
“娘亲,你是不是要走了?”
自动无视那句“娘亲”,归麒正半蹲着给岩睚系腰带,这四年,他个子长得很快,照这个架势,他有把握能超过亓官慕寒!
归麒的动作微微一顿,漫不经心地问:“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呜呜呜……”
几乎是毫无征兆的,岩睚猛地扑到归麒的怀里,眼泪不要钱地掉,化作一粒粒浑圆饱满的粉白色珠子落在地板上。
看着滚落满地玉色晶珠,颗颗光滑饱满,实乃珍品。拉回自己诡异的思路,归麒嘴角抽搐,反应过来后无奈地拍打着岩睚的后背,难得地展现一瞬真心实意的温柔。
岩睚抱着归麒嚎啕大哭:“呜呜呜呜呜……嗝……呜呜……岩睚不要娘亲走嗝……不要娘亲走嗝……嗝……呜呜……岩睚最喜欢娘亲了呜呜呜……”从未哭过的岩睚此刻大声哭嚎着,小手抓着归麒的头发不肯放,哭声那叫一个毁天灭地。
“乖~岩睚不要哭了。我现在还没打算走呢。”
归麒不知道岩睚对自己为什么这么执着,只是隐隐觉得岩睚叫自己娘亲的时候,仿佛是看着自己在看另一个人。他还记得,岩睚叫自己的第一个称呼是“流离”。虽然他并未提起,但并不代表他就这么忘却了。在他的心里,别人把他当做谁都无所谓,只要亓官慕寒别在看他的时候想着别人就好。
亦不过,归麒还记得,他的名是谁取的,他的字是谁命的。想到这里,归麒的黑眸更深了一分,似乎要泛起涟漪,但又很快被强制平复。
“…嗝……潋嗝……嗝…嗝……呜呜……”
岩睚抽噎喊着,打着泪嗝还止不住哭,眼睛都哭的红肿了,鼻子也是红的,往归麒身上抹着鼻水。归麒太阳穴一凸,想要发难,但又看岩睚快哭得断气的模样,实在是不忍了,只得安抚。
一个修长的月白色身影正站在门外,他眼眸微垂,不知在想些什么,但眸子里冰冷得几乎就要冻结。
临近归麒出塔之日,加上被小弟提醒他还差了归麒一分成人礼后,亓官慕寒这才暗自为归麒亲手制作了一份礼物——是一条通体幽红,并夹这雪丝为点缀的软鞭。
雪丝是冰川极地之下孕育的灵宝,轻柔且坚韧,色如白雪,细如发丝,可断木划山,颇有灵性,即便是亓官慕寒去取出来,亦废了不少的功夫。握把为妖骨所著,鞭身有未开智的灵兽兽皮便知,他捕获了近十头强壮好看的牛岐兽,取其最坚实紧密的臀背部,再亲自处理,还在鞭尾处,特意安置上玄晶铁打制的倒刺。
从推理子、脱毛、浸泡、割条、揉皮、晾干、浸染……到挑选适合的铁矿,熔炼——出铁——回炉——加温——精炼——出钢——锻打。每一个步骤都是亓官慕寒亲手完成,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归麒会喜欢什么样的软鞭。
牛岐兽的皮质较松弛,不如其他兽皮细致丰满,但会容易浸泡吸收麻烦的“悦幽猡”。
悦幽猡是归麒这四年来炼制的最完美的毒,其毒可液态亦可换成粉末状,毒性能快速侵蚀五脏六腑,但不会立即致命,他会缓缓吞噬中毒者的心智,连有些修为不高的妖亦可能中招。最大的缺点也是它最大的优点,其必须使用的引是归麒的“吞噬”,因此这毒不易淬炼在武器上。不过,只是不易罢了,并非不可能。
而软鞭上的倒刺一旦刺入敌人的皮肉,那是非得划拉得血肉模糊才可能拖得了身的。
这是为归麒量身打造的武器,但是,却不及一位美丽而强悍的异性——才是归麒真正所需要的!
虽然明白岩睚和归麒的关系很清白,二者绝无旁的心思,但亓官慕寒并不知道岩睚喊归麒喊的“娘亲”,所以当亓官慕寒看到渐渐挺拔的青年抱着岩睚的时候,心中非常不舒服……
寒眸暗淡下去,罢了,只可惜白费了这柄软鞭。
亓官慕寒悄无声息地离开,随手将怀中的鞭子扔于某个不起眼的角落。
二者到亓官慕寒离去也没发现他曾来过,等岩睚不再闹了,归麒便将岩睚放开,理了理她乱糟糟的头发,问:“岩睚,你告诉我,流离是谁?”
被归麒的问题问得有些懵了,但岩睚还是认真地解释:“流离就是娘亲啊!”
归麒挑了挑眉,又问:“我记得我从来就没告诉过你我叫什么吧?”
岩睚见归麒不信自己,表情有些焦急,她急着想要解释,但话冒了个头,就又给咽了下去,“我……娘亲……”
其实岩睚比赤月出生的时间要早,但之所以岩睚是赤月的妹妹,是因为在她漫长的岁月中,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蛋里面,等岩睚破壳而出的时候,已经是经年之后了。
岩睚还是一颗蛋的时候,就被封藏与妖塔之内,那时的她已初有灵识,可辨识周围事物。
那个暗室之中,只有她,再无活物。她一直那么沉寂着,安眠着,耐心地等待着破壳之日。直到有一天,她听到了暗室之外响起动人的曲,那曲并不一般,而是具有强大的能力的。
从那日以后,这曲声常常响起,时而狂放不羁,时而忧思难忘……她成为一个衷心的听众,从而借助对方的曲来靠提升自己的修为。
时间渐渐过去,被封藏于暗室的岩睚终于被弹琴之人发现,那是岩睚第一次“见”到除她以外的生物,虽然隔着一层厚重的蛋壳,但是岩睚依然看清楚了蛋壳外,那个身着红衣的男子,好奇地在用手指戳她的壳。
那种感觉很稀奇,虽然很难形容,但非要解释的话,就像是刚睁眼的雏鸟看到了母亲一般。
岩睚听见那男子轻笑着说着:“原来竟是你个小东西偷食我的曲!”
岩睚也不知道男子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只觉得在男子什么很舒服,便往那光洁温暖的掌心蹭去。事实上就是一枚花纹繁琐的紫粉色巨大的圆形蛋,一蹦一跳地往红衣男子手里钻。如此,在男子毫不自知的情况下,就被还未出壳的小鲛人当做了娘亲。特别是当男子给她取了名字之后,小鲛人的执念便更深了。
后来,男子依旧会来这里弹琴,岩睚也经常待在“娘亲”的身边,认真地听“娘亲”弹的琴。
只是渐渐的,“娘亲”的曲变得沉重起来,他似乎被什么东西压抑着。懵懂的岩睚隐隐觉得,“娘亲”在苦恼着什么,难道……是“爹爹”?
而后,妖塔动荡,她亦感受到。当动荡结束后,她再未听到“娘亲”的琴声,只能在无尽的岁月中,再度沉眠。
当她再度醒来之时,亦是破壳之日,她满心欢喜地打碎蛋壳,因为她感知到了熟悉的气息,只是当她顶着脑袋上的蛋壳扑到那个她以为会是“娘亲”的人身上,她发现,他不是“娘亲”,而是冷如冰雪的亓官慕寒。
那日,归麒并没有马上试炼,因为他答应过亓官慕寒,每次试炼之前都要得到他的同意。
所以当岩睚哭够了趴在归麒怀里就睡着了之后,归麒就自己在第八层找了个空房间住下,每上一层,他住的地方就会搬到同一层来。
只不过归麒出来的时候,归麒脚下一顿,他似乎发现了什么东西……
这一晚,归麒回到了一个人,原本以为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依赖于男人的小鬼,但身边没有那个冷冰冰的人,却无法入眠。
或许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吧?归麒这样想。但怀里却抱着一个冰凉的物什,上面还萦绕着熟悉的冷香。
又一日过去,那个人还是没有出现。
为什么呢?
“是我又做错什么了吗?”归麒望着桌子上的幽红色的长边,喃喃自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