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生父母原想将他丢弃,但祖母不愿家里被落下个不慈的名头,便将他留下。说是留下,其实和丢弃并没多大的区别。他被关在一间黑屋子里,祖母想他自己冻死、饿死,到时候传出去就说是体弱多病,夭折。
但祖母并没有想到,那个有古怪的孙子,被鬼魅养护着。看着怎么都不死的孙子,祖母心声惧怕,不敢再有意害他,于是,他才渐渐地从屋子里走出来,看到天日。
眨眼便是八年,祖母辞世,那是他第一次正真意义上的面对生父。而生母,早在他四岁那年就死了,说是病死的,是生他的时候落了病根儿。那时候他还在黑屋子里,每日跟鬼魅说话,其实更多的时候,主要都是他在听。
它们说,他的母亲——是被他的父亲杀死的。
它们告诉他,他的父亲在女人的汤药里,加上一种紫色的粉末,融进水里,粉末便无踪无影了。女人就是每天吃了那东西,渐渐精神不振,身子垮了,最终没了性命。
但是祖母却说,是他不详,克死了他的生母!
他不想反驳,因为没有必要,没人会愿意听他说话。
母亲死了没多久,父亲便娶了另一个女人回来,它们又说,他的后母很年轻,也很漂亮。
——他想,或许这就是理由吧。
祖母死后,父亲不想再养一个吃白饭的废物,他想将这个看起来就慎人的怪物儿子撵出去,但精打细算的后母不同意,她说:“养了这么大,就这么撵出去多亏啊,不如卖到奴场,多少还能赚点回来?怎么?不舍得?”
“哪能不舍得?”它们在他面前模仿着父亲的声音,惟妙惟肖,将当时的场景重现,“我是在想,得卖远点,以免他记得路又跑回来。”
“说得也是。卖到蓝城怎么样?那儿的奴行情高,这衰鬼虽然一脸死人相,但皮还是不错的。”
“都依你……”
它们问,你想不想走?不管去哪里,都比做奴隶强。
但他却觉得,不论到哪里,好像都一样。
二两银子。
倒真卖了个不错的价钱。
也许真的是命不好,他被卖到奴场三年,也没有一个人愿意买他,倒是不止一人曾问过,只是一看到他那一身的阴冷的鬼气,便没人愿意了。
奴场主不止一次后悔买了他,说他是个赔钱货,而且他就是倒贴,也没人愿意收下这么一个看起来会弑主的小鬼头。
直到奴场主已经在合计要将这赔钱的小鬼卖去倌儿馆,奴场来了个了不得的小公子。
那日正是君家三公子的五岁生辰,君家老二问小弟想要什么礼物,小公子说:“我要一个——永远都不会坏的玩具。”
永远都不会玩坏的,应该,只有人了吧?小小的君罗生这样想。他承认二哥培养的死士和护卫很强,但太蠢了,而且一点也不好玩。
君罗生选择去了奴场,那种将人当牲畜来卖的黑暗之地或许能给他惊喜。
在奴场主的带领之下,君罗生看遍了奴场里所有品相的奴隶。清纯者有之,楚楚可怜者有之,温婉动人者有之,俏皮可爱者有之……
但——全都看不上。
尽管里面有不少相貌非凡的,但对于从小见识了不少美人的君罗生而言,这些实在只能算做普通!
已经开始有些厌烦,这些奴隶的谄媚讨好、阿谀奉承,令君罗生开始厌恶。
忽而顿住,君罗生指着最角落的铁笼,问:“那是谁?”
锈迹斑驳的铁笼,分明什么也关不住,什么也挡不住,但里面坐着的人却一点想离开的样子都没有。
奴场主看向金主指的方向,心里顿时哀嚎不已,这君三公子不会看中这个废物吧!这可是整个奴场最便宜的!!!
“是小的收购的低级的货,也不会伺候人什么的,公子还是……”
君罗生没再继续听接下来的废话,他走到铁笼前,里面的人穿着一身黑色的布衣,他似乎并不知道有人来了一般,理也没有理,低着头在看地上的什么东西。
“你这蠢货,君三公子来了你还呜……”奴场主追过来站在后面,见到里面那小子的态度,气得开始发飙了。结果被君罗生身后的侍卫堵住嘴拖走。
伸出白净柔嫩的小手,在铁笼上轻轻一掰,牢笼的铁棍便脆弱得防佛是纸做的一般,不会吹灰之力断了。
哐啷——
君罗生将自己掰下来的“垃圾”扔掉,拍了拍手,对里面一直将他视为无物的人说:“喂!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人了。”
里面的人忽然一顿,然后抬起头,空洞无神的眼睛从凌乱的发间空隙露出来。
环绕在他身边的它们开始不安起来,别和他走,那孩子很危险!
苍白干裂的唇开启:“好。”
简短而又清晰。
君罗生一愣,歪着头,显得有些可爱:“你叫什么名字?”
“没。”
很多奴隶到了奴场以后,就不能再用以前的名字,也就意味着割舍过去。君罗生以为对方也是这样的,所以他并不意外。
却不知道,他确实真的没有名字。
“我给你取一个。”并不管对方同不同意,君罗生很快就说道,“就叫——千佛戮。”
千佛戮。
“好。”
五岁的君罗生笑得一脸阳光天真,但口中吐出的话,却让人惊心动魄:“即使我要你弑神杀佛,你也要给我做到!”
而千佛戮更是眼睛都没眨一下,回答:“好。”
亦如当初,父亲和后母说要将他买给奴场,他也是这般平淡无奇地说,“好。”
将千佛戮带走的时候,君罗生一掷千金,软糯的小孩霸气地说,“即是我的人,便是最好的。”
一个低等奴隶,以千金换之,确实是前所未闻。抱着那么多明晃晃的金子,奴隶主激动得眼睛都是红的。
但它们不能在跟着他了,它们说,那它们近不得那孩子的身,靠太近,会死的。
如此,他便当真只有自己了。
那一年,千佛戮十一岁,君罗生五岁。
随着时间的日益积累,君罗生对千佛戮不再是当初那个简单的只想要一个玩具的态度。他开始关注那个奴隶的喜好,开始在意那奴隶不在他身边的时候都在做什么,他也越来越爱黏那个奴隶身边。
而千佛戮表面上什么都不说,心里上对主人的忠诚和敬重早已经变了质。
两人的关系越来越暧昧,甚至超出界限……
“主人,天色很晚,您该就寝了。”
从今日上午,君罗生从外面买了一大摞书,回来便一直看到到现在,晚饭也只随意吃了几口。
听到千佛戮的话,君罗生将手里的书放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自然地往身后倒去。
他坐的凳子,后面并没有靠背。
千佛戮熟练地接住青年,眼神无波却恭敬。
君罗生将身体的力量都压在千佛戮身上,转过身来,一手摁在千佛戮的后颈,并未用什么力气,千佛戮顺从地低下头。
只是两人的距离,未免有些太近了。
君罗生在千佛戮的怀里翻了个身,脸压在千佛戮的肩膀,声音显得有些闷:“今晚你陪我睡。”
千佛戮难得怔住,自从被君罗生带回来以后,君罗生便要他陪着同塌而眠。
小时候的君罗生睡着以后很粘人,而且非常不安分,经常攀在千佛戮的怀里,四肢将千佛戮缠住,怎么扯都扯不掉。
千佛戮天生体凉,君罗生则是热体,对方的体温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的热度,那种感觉,真的非常奇妙,好像自己是被需要着的。
但是直到君罗生十三岁以后,两人便分开睡了。
君罗生在千佛戮身上蹭了蹭,隐隐带着委屈地控诉,丝毫没有自己才是真正的决策者的自觉:“你好久没有和我一起睡了!”
千佛戮对君罗生毫无抵抗能力,语气虽然依旧没有波动,但眼中却是多了一丝无奈:“好。”
“嗯哼~”
君罗生笑嘻嘻地勾着千佛戮的脖子,倏地在千佛戮的唇上亲了一口,离开前舌尖还不忘舔舐一番……
千佛戮直接石化,半天都没能消化这信息,可见心中的震惊!
十三岁那年,君罗生发现自己的一个秘密——他每天晚上都会梦到自己被一双冰凉有力的手抚摸,并与一张凉薄的唇亲吻,他与他袒露相交,难分难舍。
那个人,是他的奴!
那种梦令君罗生不敢置信,最主要的是他又不是女人,为什么梦里的他是承受的一方?!
似乎……关注点有点奇怪?
渐渐的,即便是在梦外,君罗生发现自己的视线会情不自禁地移到千佛戮身上,而且,每当被千佛戮注视,他的身体都会发热。
这太奇怪了!
于是,君罗生决定两人分开睡,但在分开睡的第一晚,君罗生就有点后悔了,他根本睡不着。
他本能地渴望那个熟悉的拥抱。
这是分床五年来的第一次同床,两人平躺在床上,呼吸渐渐合拍。
过了很久,睡在床里面的人缓缓坐起来,翻身跨坐在旁边的人的腰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