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顶着那张可笑老男人面具,坐在高大骏马之上俯身看着自己,眼神无比诚挚,说,我叫墨泽兰,阿雪,可以叫我泽兰,我只允许你一个人这么叫。
他半眯着桃花眼,扯着妖孽无比的笑容说,我是这儿的老板,墨泽兰。
他俯身到自己耳边,轻声说,阿雪,你可以叫我泽兰,我只让你一个人这么叫。
“泽兰。”
他不自觉低声道出了这个名字。
面前的人微微一顿,仿佛被召唤回了远去的灵魂。
薛藏雪正经时叫他墨兄,嬉笑时叫他墨老板,生气时一般都是连名带姓地称呼。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叫自己!
眼神聚焦在薛藏雪身上,只见他笑得有些苦涩,那双眸子里印出了一脸崩溃的自己。
镰上的温度缓了下来,但嗜血杀意已经停不下来。
薛藏雪的脖子终是碰上了他的鬼葬长镰,这是让常人立即毙命的一招,只要再用力一点,他都可以想象他的人头飞出好几尺的样子。
在那一刻,冰凉的触感传来,薛藏雪感觉到自己血管被割破,死亡的感觉并不陌生。
死亡?
脑海中闪过飞镰匆匆奔来的脚步,他停在重华树下,张开双手,风很柔和,扶着他的脸,他的发。
他突然想起了这个少年,一个名字从最陈旧的心底涌了上来,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是酸疼无比还是空洞无味?那名字只是堵在在嘴边,嘴唇开合,舌尖抵在齿后轻弹。这一定是一个清朗无比的名字,读出来一定好听的,可是他一直出不了声。
飞镰。
“飞镰。”薛藏雪念出这个名字,这两个字在他舌尖滑过,明明该是温柔缱绻的发音,此刻却带着不可置信的疼痛感。
他终于记起了,那也是个天阴有雨的日子。
麦色的皮肤,斜飞的浓眉,挺直的鼻梁,淡色柔软的嘴唇,洁白整齐的牙齿,微甜的像糕点一般的气息依然如故。还有那双笑起来会弯成月亮的温柔眼睛。
光明堂的飞镰将军。
将军?
那个光明使者临死前的曾说过一段含糊的话语,如今想起来当然是要把自己的剑鞘献给将军。
对啊,直到那个时候自己才突然知道自己所爱的人竟然是敌人。
后来,是怎么了来着?
后来自己问了那个人一个问题。
是什么问题来着?
想起来了,那是一个很蠢的问题。
“你一直当我是什么?”
“妻子。”那个人如此回答道。
啊,是了。
是的,对那个人,我是爱慕过的,即使他背叛了我。
直到现在,我才敢承认这个事实。
第85章 荒炎鬼葬
灵魂深处传来的悸动让薛藏雪眼眶一热,一直以来自己封闭的感情突然炸开来了。
那是,我曾经的风,雪靠着风才可飞花。
他仿佛驰骋于风中,轻快自由,脚尖偶尔落地一点,身体轻盈地像片羽毛,漂浮于空中。
清风拂着他的面颊,包裹着他的躯体,徜徉着,伸展着。
八年来,即使在冥谷深渊那一次,也始终无法再快的六出飞花步竟然在此生死关头,直面自己的内心的刹那,终于大成。
这一刻,他闭上了眼睛,嘴角是笑的弧度。
如果这就是爱,那么是不是意味着,我更爱面前这个人呢?
他的步伐突然一转,向前迈了一步,血溅在了对方的镰刃上。
纵使面前的人是墨麹尘,看见如飞蛾扑火一样主动扑上来的薛藏雪,这一刻也是呆了一下。他只感觉到薛藏雪似乎变成了一片羽毛,轻盈无比,随风而动,面前是碎琼舞起来的满天霜华。墨麹尘陷入了这个幻境,甚至没还看清薛藏雪怎么消失在眼前,薛藏雪带来的冰冷的压迫感就出现在了他身后。
薛藏雪居然弃剑换来近身的机会!?
这不是羽毛,这是鬼魅。墨麹尘只来得及侧身,看到他凌厉的一指直奔他的身后要穴而去。
墨麹尘知道这一指点下去,自己必然输定了。
电光石火间墨麹尘格去薛藏雪的指法,再一掌拍去,全身的内力都聚在这一掌中,他要他死!
恨意太过于明显,哀伤太过于浓重,殊死一搏间,墨泽兰竟像是感应到薛藏雪的心意,赢得了片刻的清醒。
无法同生那就同归于尽吧,生谓之知己,但既然无法走向同样的方向,那就死同穴吧。
即使之后一只手的控制权也算好的。墨泽兰并没有去管那朝着薛藏雪拍去的手掌,只是让长镰脱手,眼见那镰刃在空中划出猩红的半弧。
这边的薛藏雪没能注意到异常,就算他注意到也来不及了。因为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只能变指为掌,硬着头皮迎上这一掌。
一个倾身,刃入心脏。
两掌相接,恩怨尽散。
墨泽兰的血液自身后喷射出去,娘亲留下的无双血脉已经让他重活一次,这一次朱雀血脉将无法再救他了吧。
薛藏雪擦着长镰而过,几乎扑在了他怀里,源源不断的内力通过手心进入了墨泽兰的身体,肆意破坏着他的躯壳。
空出来的手终于握住了薛藏雪的手,没有内力入侵,就普普通通的十指交扣,天知道他等这一刻等了多久。
冰寒的内力撕裂着他的经脉,明明应该很痛,他竟然产生了温暖的错觉。
这是他们第一次拥抱,所以才会温暖吧。
这时如果有人在这里,就会看见一个青衣女子半拥着一个绯衣男子,左手与男子十指交缠,右手与男子的左手相抵,男子半转身,两人像是情人一般靠在一起低诉呢喃什么,一动不动。
墨泽兰的血液顺着他的红衣流进黄沙之中,渐渐失去了温度。
薛藏雪没有看到这一幕,他只是觉得眼睛很沉重。他要死了,他很清楚。这具身体以前死过太多次,对于死的感觉一点都不陌生。
他一死,生死之门就都要破了。这个叠阵建立在火山之上,那夜他破坏阵法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个问题,一旦阵法崩坏,岩浆就会喷发。
那么,藏在地下的那些普通人和之前那批还在死死抵抗的前辈们还能活着么?
应该可以的,毕竟自己已经告诉了凌落月这个消息,凌落月能救出他们的。而且自己为了这一战已经把藏在地底的镇魂石力量全部吸收,一旦墨泽兰死了,墨麹尘根本来不及转移身体。
七娘和柏舒会伤心的吧?
伤心一下就好了吧,毕竟他们是两个人,可以互相安慰,还有孩子需要照顾,很快就会坚强起来的。
素衣呢?
算算时间素衣应该也快赶回乌云城,见不到尸体的他,不会轻易放弃的。再说,他重情重诺,一定会去朔国赴约,所以他不会有事。
迦楠谷呢?
没事的,这么多年已经过去了,迦楠谷依然好好的,说明鸢经纶并不知道自己复活的事情,那他就掀不起什么波澜。
那么,去地府见到白发他会不会失望呢?
不会,毕竟自己也算是把这具身体利用得彻底了,跟有血脉之力的人拼到现在,很骄傲了。
还有…
不能去把龟缩不出的采微阁主打一顿好可惜。
没有把万绮楼的墨老板踹一脚也好可惜。
他脑子里闪过无数光怪陆离的画面,完全无法感知墨泽兰渐渐失去的生命力,因为他已经耗尽了所有。
这具囚禁灵魂的身体终于要彻底死去了,属于他的这出戏终于要落幕了。
薛藏雪露出了一个标准的薛医师的笑容。
他唯一确定的是,他可以和这个人死在一起了。
就这样死在一起大概是他能给到的最好的回应了。
过了许久,以非常诡异的姿势站着的两人微微晃了一下,前后两声闷响,一前一后倒在了地上。
薛藏雪的意识终于彻底飘散,而墨泽兰仰面躺在地上,竟还硬撑着睁着眼。身下石板尽碎,满地都自山谷边缘滑下的黄沙,深色的灰烬漫无目的悬在空中,迟迟不肯落地。
夕阳的柔光还没散去,天边又升起一弯淡淡的月亮,那月亮好像自己手里的镰刀,弯弯的,但是又不像,那把镰刀是红色的,如同火焰。
火焰么,他吃力地扭过头看着旁边的薛藏雪,真想看看你内心的火焰啊,是什么颜色的呢?
镰刀划在你脖子上的时候,明明你就应该有死亡的恐惧,但是我却在那一刻你的眼神里看见了一团火焰,它包在你的冷冽中,然后外面是你最肤浅的温柔浅笑。你罩着一层又一层的面具,是不是连你自己都不知道火焰的存在?
你的火焰是为谁而燃呢?会为了我么?
阿雪,我比你撑得久,你又先我一步倒下。为何你输了,我却很开心呢。是因为你每一次都倒在我身边的缘故么?
但你知不知道,我其实在很早之前就已经输给你了,从你携着梧桐气息推门而入的那一刻,我就输了。
他握着薛藏雪的一只手,用指腹轻轻摩挲他的掌心,滑滑的,却又冰冷着。墨泽兰努力牵动嘴角,灿然一笑,低低的笑声震得胸腔发痛,泪水无声从眼角滑至鬓角,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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