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不使剑却来凑热闹的人,例如宛丘花家次子,妙手七弦花翎羽;暮野狂客石长生高徒,蝰蛇戴星,以及台上这位使刀的凌落月。
凌落月和燕灵二人已经是年轻一辈最后的希望。
原本按照邀请函顺序,本该是燕灵上台试剑。而凌霄城因为距离遥远后来才赶到,虽然剑主未出让凌家长舒一口气,但看到台上的燕灵还是让凌家绷紧了神经。
这是个极为棘手的对手,比之自家小姐,燕灵的优势特别明显。凌落月用刀,而燕灵使剑,是个非常有天赋的剑客。
正常情况下,常年用剑的人体内的气更容易与剑产生共鸣,因此凌落月和燕灵二人且不说谁武功更高,光凭燕灵自小习剑这一项,成为古剑之主的几率就比凌落月高,因此才有了后来台上凌落月的挑战。
二人长时间对战,宁裳华夫妇秉着能者居之的想法,默认了此事,未曾插手。
凌落月的内心其实比其他人更自信,她自幼被认定为根骨颇佳,是千里挑一的好苗子。至于她选择长刀作为兵器,是因为凌家本身就是以刀入道,凌城主当年获得宝剑一把,改刀法从剑法,开拓出剑法的一片新天地。
凌落月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可以让她和父亲比肩的机遇。她自认如果能先接触到古剑,她成为古剑之主的几率不会低于燕灵。若是成功,那么就有与他并肩的资格了吧。她看了一眼台下的某处,那里正好站着管若虚三人,她素来高傲的眼中此时只有说不出的柔情。
凌落月走上石台,来到古剑面前。
这是一柄大剑,长约三尺,宽约一掌,这种长宽,就算是刀客估计也不一定能好好驾驭。剑身如同传说中所说,接近腐朽,厚重的剑柄上是黄褐色的锈迹,深深浅浅,纵横交错的擦痕遍布,只有小部分地方能看到青黑泛蓝的原样,而且很可能这所谓的原样都和最初的样子大相径庭。
剑镗和剑身同样宽窄,看样子曾经应该是刻了十分反复的花纹,很可惜现在和一坨铁块也没啥区别。剑身上锈迹是红褐、青绿交杂起来的,有的地方甚至快被锈迹腐蚀透,仿佛一碰就断,也不知道是怎样的岁月更迭让它变成了这幅不堪入目的样子。
如果不是颜秋白稳占大陆评剑师第一的名头,恐怕没人敢相信这是一把灵剑,说它是剑,可能都有人嗤之以鼻,实际上它跟破铁块也没啥区别。
伸手握住剑柄,凌落月猛地一拔,剑应声而起,剑脊和石座之间发出刺耳的声音,凌落月只觉得剑柄上的锈迹让人感觉很不适应,皱眉看着这把所谓的灵剑,依然是什么反应都没有。
她有些想放弃了,手臂垂下,手指慢慢变松。
突然,如同心脏搏动般的震感出现在她手中,最开始她以为是幻觉,随后,这种振动竟越发明显,明显到连台下观战的人都能看到颤动,听到利器碰撞时才会发出的蜂鸣声!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
第44章 宁有裳华
凌落月从惊讶变成了兴奋,死死握住了剑柄,脸上掩不住的得意,果然自己就是这剑的主人。
凌家人的欢呼声骤起,其他人发出了嘘声,也不知道是出于嫉妒,还是出于遗憾。而站在一旁从头看到尾的燕灵最后的希望终于破灭,眼泪大颗大颗地往外掉。
一时间广场上人声鼎沸,那一瞬间竟让人感到身处过年时节的古老戏台,人们脸上被贴上了喜怒哀乐的脸谱,大喜大悲大怒大嗔,有人高呼,有人帮腔,有人还留着看好戏,有人却已开始散开。
这时只听“啊”的一声,凌落月在台上发出极为讶异的轻呼。
那把剑的振幅越发大,根本不受控制。虽然紧紧握在她手中,却不住往一旁坠,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拉扯着它,让人惊心,只有离石台很近的人才注意到凌落月突变的脸色,
又是一声惊呼,古剑在嗡鸣声中挣脱了凌落月的手,调转剑尖,背对着城楼方向,穿过人群就往场外飞去。
古剑藏灵!这真的是一把极为罕见的灵剑!
人群中有高手尝试跃起去握住剑柄,但那剑的速度和力量哪里是平常人能掌控的,在握住它的瞬间只会感受到从剑中渗出的那股极为可怖的力量,它总是能迅速脱开人为的掌控,留下一股冰寒之气的冻伤感,令手掌剧痛不已。
围观的百姓们见此场景都乱了阵脚,低头的低头,侧身的侧身,甚至还有的顺势在地上滚了一圈。
宁裳华本来坐在椅子上看戏,此时也是一惊,拍案而起,正要飞身追剑,但颜秋白拉住了她的手。宁裳华回头,颜秋白抚了抚她的头发,嘴角含笑,轻轻摇头,指了指剑飞走方向。
宁裳华跟随那个方向看过去,场下的人为了避让灵剑统统靠边,灵剑飞出石台八丈开外,所过之处留出了一块跟大的空地,草木皆冻。
城墙边一个身材瘦高穿着竹绿色长衫,面覆霜色面具的过路人似乎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还在往前走。
当灵剑即将飞到他附近,他终于似有所感,猛然回头,一瞬间,仿佛世间万物均被这灵剑带来的冰寒之气冻住,人们惊慌中凌乱的脚步声,逃过一劫的惊呼声,灵剑疾驰摩擦空气的尖啸声都停滞了。
所有人都睁大着眼睛,看到那灵剑悬空停在那张毫无五官表情的面具前三尺不再前进。面具人仿佛吓呆了一般一动不动,灵剑亦未再前进一分,冰寒之气蔓延开来,那张霜色面具上竟然凝结出了朵朵霜花,冰寒刺骨,六瓣参差,莫名有些妖冶。
这一幕来得太快太惊险,过了好一会儿,呆滞的人群中才有人大喊:“小哥别怕,站直了,稳住,裳华夫人快快收剑。”
人们齐刷刷看向城楼上的宁裳华,宁裳华只是盯着那个面具人不答话。
人群再次沸腾,裳华夫人不管这事?难道这面具人注定是灵剑出世后的祭品?灵剑见血那还是灵剑?恐怕是魔剑了吧!
面具人静默伫立,虽无法看到面具下的表情,可那孤傲的站姿,如同一支翠竹,虽然身形单薄稚嫩,却依然挺直了脊背,似要顶天而立,没显出半分害怕的样子。
好一个少年公子!
高台上的凌落月不由得看向远处,管若虚依然在那里。还有许多熟悉管若虚的人也偷偷瞟了一眼,管若虚青衣翩然,迎风而站,如同墨竹般笔挺,两人的风姿那霎那间重合。
唯一不同大概是那少年带着一张无颜面具,透着些许邪气。
人与剑二者就这么对峙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人群中终于有人失声道:“他根本没有被吓傻!看哪!他是在和剑对抗,他什么都没做就把剑定在了原地啊!”
明白过来的人纷纷露出惊诧的表情,面面相觑。
这人是谁,居然能够凌空停剑,要知道这已经是真气外发的高手境界了,在场如此多人能真气外发的人不过半数,这半数人也不敢说什么都不做就停下这把飞驰而来的剑。
面具人听到这一声,原本下垂的手指轻颤了一下。
这些人好烦。
他忽然一挥袖,并没有碰到剑身,但灵剑仿佛被人扇了一耳光,摇摇晃晃翻了几圈往外飞出数丈,就像一只小动物被拍昏了脑袋找不到方向在空中乱转。
面具人见此轻笑一声,再一招手,灵剑定住,似乎犹豫了一下又再次飞向他。
此时的灵剑与之前不同,没有用剑尖对着面具,而是以剑柄朝着他飞去,然后径直飞入其手中,不再挣扎。
面具人纤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握住剑柄,就像是握住情人的手指,轻柔深情,又像是握住老友的手臂,带着久别重逢的思念。
这一握,从剑柄到剑尖起了无数裂痕,最开始是几条长粗裂缝,到后来逐渐细密,形如蛛网。当裂痕布满整把剑,面具人抬手轻轻一晃,随着一阵风扬起,那层锈衣尽落。
剑柄色泽铁蓝,剑镗表面柔润,像是玉石质地,刻纹深邃却光滑,一灌注真气就泛出深海的蓝色,像极了生长在天极山神印峰上的苍莲。
剑身银白,光华如练,上有泛蓝花纹,似清水初凝的透彻。
广场上的人倒吸一口气,看这剑光就知道是把极上等的剑。
面具人单手持剑,以最传统的轻功起势往前缓缓迈了一步,两指手指抵住剑镗,挽起一个剑花,看这姿态是要耍一套剑招。周围人扶额叹息,看这起步功夫,完全就是从没学过上等武功的架势,还有这种重剑有哪里是单手耍得起来的,灵剑是瞎了眼么?
还没等叹息完毕,面具人的第二步已经迈出,速度竟然加快了,第三步、第四步,速度越来越快,那把常人难以提起的重剑在他手里轻若无物,剑招由慢变快,由涩变顺,身形变幻莫测,步伐灵动矫捷,绿衣翻飞仿若游龙,一时间整个广场都安静了下来。
风渐寒,同云密布,满地碎琼琚,雪狂舞。
其时似降漫天大雪,剑光纷然,如乱琼飞花。
明明是七月暑天,在场众人却分明感受到了深冬冰雪的寒意。
“你叫做碎琼?你是要跟我走吗?”面具人停下,声音柔和干净,微有些低沉,竟是个刚开始变声的少年,像是只有十五六岁,修长白皙的手指轻抚剑身,“奈何我初出江湖,身无长物,那么...我应承你,往后岁月悠悠,江湖浮沉,你我相伴,至死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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