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没什么不同，那颗大树也还在那里。大树下有几个人，几个没有五官的人。那几个人在交谈着，声音不大，恰好能让高阳、苏陌听到。
“老大，二狗不会供出我们吗？”
原来是之前的那几个人。
“不会，老子是谁？二狗子算个jb！我舅舅分分钟就把我脱离案情了。”
“老大老大，你是怎么让二狗同意包揽罪罚的？”
“老子给了他一点钱。”
“可是按二狗的性子他不是要陪着他妈吗？”
“陪个屁！他那个孙子要敢不同意老子分分钟弄死他妈，到时候他tm能陪谁？”
“嘿嘿，老大威武。”
不用看脸，也能想象出他们的嘴脸有多恶心。
高阳听到他们的对话只觉得手脚冰冷，寒意涌现，更何况苏陌。
苏陌的爸爸在这个地方死去，他们就来这个地方讨论他们是怎么嫁祸给另一个人，怎么逃离了这一次的惩罚，他们知道，苏陌爸爸最看不起这些靠关系的人，可是，就是因为他们有着关系就可以免受法律的惩罚，他，苏靖就含冤死去。
苏陌在他不注意间走出去，他走得不快，但是步幅很大，高阳反应过来时苏陌已经走到几个人的面前，一只拳头直接打向那个叫大狗的人。高阳并没有上前阻拦。兔子急了还会咬人，更何况，这已经触碰到了苏陌的底线，拂了苏陌的逆鳞。而且之前高阳并不会碰到那些人，现在的苏陌自然也碰不到，苏陌的拳头穿过了大狗的脸，来不及收回来，苏陌就一个人趴到那个水泥台上，他的肚子肯定撞到水泥台了。
高阳两步跑过去，连忙扶起他。苏陌捂着肚子借高阳的力起来，他弓着腰低着头，几个无脸人还在讨论。
“你说那个苏靖也是，管谁不好非要管我们老大，现在没命管了吧……”
“是啊，也不看看我们老大是什么人，不就抢了一颗糖嘛还非要逞英雄……”
“就是就是，一个小女孩有什么好管的……”
高阳看着苏陌的头顶，他的头发乌黑，头顶有一个发旋。那些话像是刀刃，划过胸口。
苏陌觉得很难过，他感到自己前所未有的孤独，就好像这个世界只有他一个人活着，他找不到任何人可以寻求帮助。不，有的，有一个人还在他的身边，高阳还在他的身边。他忍不住拿出他的疑问，他问高阳：“人的一生这么短暂，为什么还要有这么多苦难？”
高阳的手臂被苏陌抓得生疼，高阳咬着牙，在听到苏陌的问题后陷入沉思。人的一生这么短，为什么还要出现那么多苦难呢？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也想知道。
苏陌抬起头来，眼眶发红，他看着高阳沉默，他也沉默。
几个无脸人还在交谈，在谈论中，他们的脸慢慢浮现出来。苏陌盯着他们，他们的脸显现出来后开始长出皱纹，开始松弛。苏陌认得那个被叫做老大的人。他以前是他们的邻居，叛逆、不听话，什么都敢做，后来遇到一个姑娘有了责任就安安分分过日子了，苏陌的妈妈提起过他，说他浪子回头，挺好的。苏陌妈妈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只知道警察局里的判案结果。苏陌爸爸出事后他还来参加了葬礼。
苏陌一手扶着高阳，一手捂着自己的嘴哭出声来。这个人来看过他们，苏陌还叫他叔叔，给他到过水。
大狗猛然间看到苏陌，惊吓道：“苏陌，你什么时候来的？”
既然能看到应该就能碰到吧。
高阳看向大狗，他微微有些发福，抬头纹很明显。高阳搂住苏陌的肩，冷冷看着他，道：“从你们嫁祸开始。”
大狗双眼瞪直了，起身道：“苏陌，不是……你看到的都是幻觉……”
高阳伸出一只手挡住大狗移过来的身子，苏陌捂着嘴，把声音都憋在胸腔里，恨恨地看着他。苏陌更恨的，是自己。
“把西江月叫出来。”萧暮说，“我要问问她为什么这样做。”
于是高阳盯着大狗的动作，大声道：“西江月，我知道你在，你出来吧。”
周围一点变化都没有，微风还在吹动，树叶沙沙作响。高阳补充道：“是萧暮叫你出来的。”
周围还是一派寂静，只余树叶哗哗作响。高阳看向那颗大树，风已经停了，树叶的声音没有了，树下悄无声息地多了一个人，一个女人。她一袭红裙，身段窈窕，沉默地站在那里。她的手里跳跃着一个红丝线球，最重要的一点，她没有五官，空空荡荡的脸上偶尔掠过几丝被风带动的头发。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看到收藏数增加了，虽然增加之后是可怜、很可怜的、非常可怜的个位数，但是我还是挺高兴的，所以今天更两章哦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西江月慢慢走过来，每一步都带着轻柔，她手中的丝线球不断延伸着触角一样的、密集的肢体。苏陌抹一把眼泪，又变成那副冷漠的样子看着西江月，一如初见时的防备又冷漠的样子。高阳不自觉拿开自己的手，不再搂着苏陌的肩，苏陌只是看高阳一眼，眼里含着悲伤。
萧暮说，问问她想干什么？
高阳扫一眼瑟瑟发抖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的大狗，大声道：“西江月，你想干什么？”
西江月不答，站在不远的地方。
“是萧暮让我问你的。”高阳加了一句。
西江月听了却愤怒起来，发出尖锐的叫声：“你别再骗我了，哥哥已经不在了……”她的声音低下来，“哥哥……已经不在了……”
高阳惊愕道：“你为什么那么确定他不在了？他还在，他刚刚还在和我说话……”
“不！我知道哥哥为什么会不在。”西江月伸出手指着苏陌，“都是因为他，哥哥就是为了回来看他……”西江月手指的方向移到高阳那边，“也是因为你，哥哥顾念你的生死。”
“那你想怎么办？”苏陌冷冷出声。
西江月的声音又温柔起来，她对苏陌道：“苏陌，你已经看到了你的爸爸是怎么含冤死去的……苏陌，你杀了他吧，杀了这个害死你爸爸的人。既然你的世界没有给你公道，我给你机会让你报仇。”
高阳转头，一只手在眼睛看过去之前就捏上苏陌的手臂：“苏陌，别，万一这些都是假的呢……”
苏陌把目光移向瑟瑟发抖的大狗，大狗看看西江月又看看苏陌，颤声道：“苏陌，这些都是假的、都是幻觉……”
苏陌低下头。
西江月挥挥手，苏陌的手里出现一把刀子，是一把伸缩刀，是之前大狗拿的那把。苏陌举起那把刀，刀刃不是光滑锋利的，看得出来这把刀已经度过了十几年的岁月，刀片上生满了铁锈，刀柄上也抹着泥土。
西江月道：“苏陌，你记得这把刀吧？”
高阳惊恐地看着苏陌冷声道：“记得。”
西江月继续道：“他，你的杀父仇人就是拿着这把刀，一刀，一刀，让你爸爸的血流光，让你爸爸慢慢死去……”
“别说了。”苏陌眼眶发红，盯着大狗。
大狗慢慢后退，颤声道：“苏陌，是我对不起你，你放下那把刀吧……你还小，年纪轻轻就坐了牢可不好……”
西江月：“你不会坐牢的，既然他杀了你的爸爸他也没坐牢，那你杀了他也不会坐牢。”
高阳用力捏着苏陌拿刀的那只手，道：“苏陌，苏陌，这些都是假的……”
“不。”苏陌说，“这些都是真的。”
西江月叹道：“是啊，这些都是真的。苏陌，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先帮你报仇吗？因为你和我很像，我的妈妈也是这样死的，和你爸爸一样含冤死去，杀她的人却活得好好的。”
高阳松开苏陌的手，道：“西江月，你穿的衣服是我送的吧？”现在说话的人是萧暮，刚刚高阳对萧暮说，西江月已经听不进去任何人的话了，不过，萧暮，除了你，你说的话她肯定还听，你控制我的身体吧，我自愿让你控制。你一定不能让苏陌的双手沾满鲜血。
西江月盯着高阳，呐呐道：“你是……哥哥？不，你不是已经不在了吗？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一定是留了一点妖力维持灵魂，你一定还想在高阳身体里多徘徊一段时间……你一定还想看着苏陌躲过那辆车……哥哥，你，你都是为了他，为了一个人类……”
萧暮笑着拉过苏陌的手，看着西江月道：“时间最能带走一些东西，西江月，再过个百八十年你就会忘了我，我为什么还要在你身边让你现在难过呢？”
“可是，哥哥……”西江月垂下那只捧着红色丝球的手，“我的妈妈死了几百年了我还是忘不了。”
“我知道，你一直憋在心里……” 萧暮叹口气，看向苏陌， “苏陌，你还要报仇吗？这里是一个虚幻的结界，你所看到的虽然是真的，可是这里的所有物品都是假的，你就算杀了他，在现实里他也不会死。”
苏陌抬头看着那张高阳的脸，高阳的脸在对他笑，像是支持，无论他做什么决定他都支持的笑容。苏陌摇摇头，松开手，那把沾满泥土的小刀便掉落在地上，来不及发出声音就消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