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游甚至询问道:“明晏,你先前说你生病了……是什么病?”
话语方落,他的眼中便有了些许惊讶。
他是在惊讶自己。
因为放在从前,他绝对不会这般深入地,询问一个只认识不到七天的人。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为何如此奇异?
他与明幼心相识时便经历九死一生,而后明幼心明显表示出对他的好感,却被他拒绝。如今他入赘明家,道侣不是那位含羞带怯的小姑娘,而是身旁这个懵懂无知、恍若稚儿的青年。
江游本是极为自律与理智之人。早在出门派前,他便想好了如何对待明晏——倘若他是个讨厌的,那么便冷着疏远着;若他是个讨人喜欢的,那么便好生照顾。毕竟他若是没有找到他想要的答案,他总归要走;而若是他找到了答案,结局便是报恩再走。
无论怎样,他都是要走的。
他本对探索明晏的内在,抑或病情毫无兴趣。
但是现在,内心深处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冲动,在驱使他去了解身旁之人。
……倘若他真的能找到答案,是否当在未来倾尽全力治疗明晏以求报恩?
明晏眨着眼睛,茫然了片刻。
然后他抬眸与江游对视,眼眸深处盈满茫然:“就是病啊……我,我不知道……”
江游重复道:“不知道?”
明晏的表情依旧是一片茫然:“爹爹,爷爷,哥哥……他们都说我生病了,可是我不难受啊,我想不起来是什么病……是不是因为我傻?”
江游沉默半晌方才回道:“不是的。”
他凝视着明晏,目光沉沉撞入明晏眼底:“不是傻,明晏。”稚子之心,本是修真界最少有的东西了。
明宴依旧似懂非懂,但他的表情渐渐明朗,带上掩饰不住的喜悦。
因为江游说了。
他不傻的。
大约是被肯定了的缘故,明晏的脚步渐渐欢快起来了。他故意跺着脚步,吓唬水中鱼虾;又拿脚尖去踢溪中清水,不但玩得尽兴,还沾湿了鞋子。
不远处梅花鹿歪着脑袋好奇瞧着明晏,似乎全然无法理解那种未知生物为何幼稚到如此地步……毕竟它成年后就再不吓唬那些小鱼啦。
江游认真听明晏说着话,偶尔回应几句,却不再问他这样的问题了。
等到江游惊觉时间过去许久而停下脚步,这片桃源的天幕依旧湛蓝。江游心下警惕,拉着明晏快步走回山壁处: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与明晏沿溪至少走过万步,回程瞧见山壁,却不过百来步。
走出山壁,夜色清冷。
江游抬头望了望月色,盘算时间差不多已是亥时。然而在里头,却分明感觉不到时间流逝。
他回忆着在里面的点点滴滴,凝视明晏:“明晏你答应我,这个地方以后除了你爹爹,谁也别说。”明家龙蛇混杂,这个地方又太过古怪,明晏若贸然说出去怕是讨不到好。
“嗯,”明晏点头,“我保证!”
江游陪着明晏逛了整整三日。虽无家仆跟随,但他们再没去过那片桃源。
三日之后,家仆送来了每月修炼资源。
彼时江游正在练剑,便没有第一时间检查资源是否完全。等他练完剑,院中小厮欲哭无泪道:“姑爷,那千秋阁只送来了少爷的本月资源……没,没送您的……”
江游挑眉。
与明晏结道不过四日,这才是头一月,明扬一系所掌管的千秋阁便不分与他月俸。
好一个下马威。
作者有话要说: 没什么好说的,那就卖个萌吧。
喵。
第七章
忍让绝非江游性格,于是他收了剑,捏了个除尘诀清去身上薄汗,来到千秋阁。
“哟,江少,”有人认出他,赶忙走到他身边谄媚道,“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江游好脾气道:“我来领我的月俸。”
那人闻言,对旁人使了个眼色,继续谄媚道:“是这样的,您本月是没有月俸的。”
江游笑了笑:“把你们管事的叫出来。”
管事的很快出来了。江游记得这位是明扬的兄长,名为明浩,年三十三,不久前晋级筑基中期。
瞧见江游,明浩惊讶道:“贤弟怎么来了?”
江游言简意赅:“千秋阁未将我的月俸送过去,所以我亲自来取。”
明浩面色愈发惊讶:“哦?你本月便有月俸了?”他顿了顿,居然微笑起来,意味深长道,“我记得每月月俸初五发放,却是在上月二十八安排的……本月安排时,贤弟尚未没入赘我明家呢。”
江游不为所动,淡淡与之对视:“我本月有无月俸,难道掌管整个千秋阁的诸位搞不清楚么?还是说要岳父大人亲自交代,你才弄的清楚呢?”
江游完全可以肯定,以明丰羽对他的莫名重视,绝对不会疏忽此事。
毕竟月俸乃是每人修炼的重要来源,江游也记得千秋阁本是明家嫡系长子管理,五年前出事后便为明扬一系所夺。且不说嫡系想要夺回,其余两系都想从中掏油水,此时若是闹大,对明浩来说绝对不美。
明浩心里咯噔一下,有些后悔。
江游来到明家,无疑在明家五年平衡面上打出一条裂缝。各方都等对方出手整治江游,结果却是三方皆默契按兵不动。
是以明浩忍不住了。此事是他偷偷吩咐手下办的,他父亲并不知晓。本以为江游方入赘明家,一则没有根基,二则入赘名声难听,必会选择隐忍息事,哪知这江游居然硬气的很。
明浩心中顿时升起一股哑火,一忍再忍,总算按捺了下去。他装模作样跟属下确认了情况,翻阅了记录,虎着脸教训了手下几句。而后微笑着与江游道:“确实是有的,不过手下人办事不力漏记了,晚些我定严惩这些子狗东西……还不快给江少爷把月俸拿来!”
江游瞧着他这番惺惺作态,漫不经心道:“这难道不是兄长你故意为之?”
明浩登时被激怒了:“江游你什么意思!”
江游淡淡看着他:“开个玩笑,兄长何必如此认真。”他顿了顿,又道,“难道大家都觉得不好笑吗?”
周遭无人作答。
明浩拍桌怒道:“江游!光耍嘴皮子算什么,有种和老子来比一场!你若是胜了,我便将你本月你的资·源完完整□□送给你!”
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呢?
江游笑了笑,好心提醒:“无论比不比,本月我都是有月俸的。”
明浩果然接话道:“好,要是你赢了,我便将我的一并给你!”
话音未落,有人皱眉道:“够了明浩,筑基中期挑战后期?算什么样子!”插话之人却是明浩父亲,明正文。
江游挑眉。
早不说,晚不说,这节骨眼上又丢出这么一句话。若江游不接受,恐怕被笑筑基后期名不副实;若是接受,便是以大欺小;若是既接受又胜了,也不过理所当然。
江游瞧着明正文,挑眉,“我接受你的挑战。”他顿了顿,在旁人微妙的眼神里继续道,“诚如伯父所言,筑基后期对中期,总归胜之不武。所以我不用剑,空手与你一搏。”
明正文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了。
众所周知,江游身负金、水、土三灵根,师从凌剑阁,是一名剑客。他所学法术,皆为剑法服务,与他的剑相辅相成;而与剑客这样借助外界兵器的修士不同,明家大多是体修,灵根偏向金、土,功法多偏向拳脚。体修到极致,身体强度甚至可媲美上品灵气、乃至仙器,实力不容小觑。
没了剑的剑客想要与体修硬碰硬,着实不智。
但江游居然应下挑战……难道他有必胜的信心?
面对庭中面色不改的江游,明浩沉了脸。
倘若这样明浩还打不过江游,那可比克扣江游资·源丢脸多了。
他这般想着,五指弯曲,右脚后退,屈身下沉,摆出了极为凶狠摄人的姿势,便是体修之中的“鹰爪功”。
江游挑眉,伸手摆出一个姿势。
明浩怒喝一声,脚下施力,猛然向江游袭来,被江游四两拨千斤般卸去力道,化解去势。
“太极拳?”
瞧见江游如此动作,有人轻呼出声。转念一想,江游这样的剑修,必然会一些烂大街的太极基础剑法,融会贯通后,会拳法也不足为奇。
明浩自然也认出了这一拳法,一腿扫去,冷笑起来:“以基础拳法对战我明家体修术,便是再练一百年也是无用!”
江游闻之,笑了:“哦?”
话语间,双方你来我往,好不热闹。只是这明浩看似凶狠大力,每有险招却皆被江游堪堪化解,这些回合竟没能在江游身上留下一道伤痕!
明家自然不知道,昔年江游为领悟柔水剑意,曾将浑身浸入水中,每日挥剑千次。无论是平静的湖水,或者湍急的河水,甚至澎湃的瀑布……他的躯体在水流锤炼之下,比起同等级体修根本有过之而无不及。
明正文见状,紧紧皱了眉。
他已看出,明浩情势不妙。
江游很快摸清了明浩底子,刻意卖了个破绽,令明浩一爪抓住自己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