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游轻笑了笑,无视在这一番话中呆若木鸡的明幼心,将目光放到了明晏身上。
他温柔凝视明晏:“明幼心反对我回去。那么你呢,明晏。”
“你愿意陪我一起回去凌剑阁吗?”
明晏没有说话。
他豁然扑了上去,紧紧圈住江游的颈子,将脸颊埋进了他的怀抱里。
他没有感觉到明幼心的焦虑与慌乱,只知道此时此刻,江游心中说不出的担忧难过。
他愿意跟着江游,无论安宁仙界,抑或修罗炼狱,只要他江游不再露出这样的表情。
因为只要能在江游身边,无论悲伤也好,恐惧也罢,再也没有东西可以击倒他:“哥哥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江游曾经说过的,他们彼此所在之处,就是他们的家。
见明晏如此信任江游,明幼心心中千丝万绪难以言说。她颓然后退,深吸一口气才道:“好……我也和你们一起去。”明家都已经消失了,若非江游与明晏,她也早已死了。便是将这条命还给江游,又能如何?
江游闻言,终于又把目光放到了她的身上。
他的目光温和坚定,却透着不容置喙的冷漠:“你不必如此,明幼心。”
“你我不过萍水相逢,就连至交好友都算不上。你实在没有必要赔上这一生……若你有心,便竭力修炼吧,等到某日修炼至炼虚合道境,莫忘为明家报仇。”
“就此别过,明幼心。”
将失魂落魄的明幼心送出房间,江游重新坐回床上:“下午我们就回去凌剑阁,好不好?”
明晏点头:“我听哥哥的。”
江游思索片刻,脱下纳戒,抹去其中神识,戴到明晏右手食指上。原先粗了一圈的戒指缓缓缩小,不紧不松贴合明晏指上:“把这戒指遮起来。”
明晏乖乖使用面具效果遮住这个纳戒,只露出腰间储物袋:“哥哥,为什么把爷爷的纳戒给我啊?”
江游捏着他的耳朵:“届时要把这金丹修士的纳戒交给我师尊……爷爷的纳戒,总不好交上去的。”
明晏好像听懂了:“哦……那我先拿着,以后再还给哥哥。”
江游笑了起来。
这个笑容似乎并非因为高兴才笑的,明晏敏锐觉察到里头还带着些其他东西。但未等他辨别,江游已亲了亲他的眼睫,喟叹道:“你怎么还不长大呢……”
明晏一片茫然。
他微仰着小脸,眼眸湿漉漉的,表情也是说不出的无辜委屈:“我明明已经长大了啊!”他都二十二岁了,又不是什么七八岁的小孩子……难道是他太贪玩,哥哥不喜欢?
江游忍不住揉了揉他委屈后折的耳朵,而后捏着他的下颚,深深吻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伏殊:整天喊地区喇叭,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元婴期什么脾气。
第四十二章
因为元婴修士所下通牒,整个凌剑阁进入高级戒备。
一路守山弟子无数,除了外出采买的弟子,严禁任何人进出。
不过这日,方才归来的采买弟子们便被拦住了。至于理由:“你们方才不是已经进去了么?”
当然,先前进去的人并不是这他们,而是伪装后的江游与明晏。
化身采买弟子,成功进入凌剑阁。江游便带着明晏一路拾级,很快便至岳山峰顶,临风殿。
岳山峰顶终年白雪皑皑,两人仅是站了片刻,肩膀便积满落雪。江游静静凝视着不远处大门禁闭的临风殿,知道其中必有一位凛冽锐利的老者正在打坐参禅,与这沧桑冷寂的大殿融为一体。
江游便拉着明晏的手,缓缓跪倒在大殿前。
殿中传出一道声音:“谁在外头?”
江游慢慢伏身一拜,沉声道:“不肖弟子江游,拜见师尊。”
这日风雪稍霁。四位金丹长老都被唤至临风殿,商议此事。
江游一五一十将迷浊森林中发生一切尽数描述了一遍,奉上那金丹修士储物戒,取出剑齿虎与银眼斑豹的尸体,以及他亲手铸造的剑:“……这便是当日所发生之事,望师尊定夺。”
代明沉思片刻,一言不发。
殿中另一位金丹长老孤云皱眉道:“你的修为,是如何突飞猛进的?”江游离山之时,不过筑基后期修为。短短两年,他竟已跨过四个等阶,成为灵寂修士!
这样的速度,闻所未闻!
江游半真半假道:“昔日那元婴修士灭门,明晏祖父将我们送出城外,我们方才得以躲避追杀。但对方实在太过强大,即便我们拼死逃走,也还是被追上,差些被杀……后来吃下一枚火红的灵果,浑身疼痛难忍……再醒来,修为便至灵寂期了。”
江游说的合情合理,关键之处也并不算模糊,众人算是接受了这一答案。虽然心中隐有不平,但众人心性尚佳,纷纷压制了下去。毕竟以灭门为代价,若无奇遇,又怎能逃脱当日那可怕的追捕?
孤云又道,“如今你偷偷归来,可是希望我们替你做主?”
江游虽不是他的徒弟,却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倘若此事当真如江游所言,那么他杀死对方这一行为只为自保,并无太多过错。
这种事情,小元洲上每日都不知要发生多少次,根本算不得什么。只是江游运气不好,未曾想到那金丹修士身后站着元婴大能,且追查至凌剑阁只为复仇不为其它,这才让事情变得棘手起来。
一年半前永明城惨剧尚且历历在目,倘若江游归来是为寻求凌剑阁庇佑,引来战火……势必会引起凌剑阁上下的排斥与仇恨。
江游何等心思,不过转念便明白孤云之意。他静静抬眸,直视孤云,斩钉截铁道:“殃及师门,江游万死不辞,愿承担所有责任。江游归来,只有一个不情之请!”
他见孤云眉头皱地愈深,豁然伏身跪地,朗声道:“当日击杀那金丹修士,是我一人所为,与我的道侣明晏没有任何关系。且如今明家上下只剩明宴一支血脉,江游只求身死道消之后,师门愿庇佑明晏!”
明晏豁然竖起耳朵站起身,不敢置信凝视江游。
在这一瞬间,他竟再不复懵懂,反而完完全全听懂了江游的话外之音!
明晏脑中一片空白,下意识冲过去半跪在江游身边握紧他的手臂尖叫道:“我不要他们庇佑!我不要!!我要和哥哥在一起!就算死也要和哥哥一起!”
与寻常相反,这一次江游没有安抚他。
他只是沉默着伏身跪拜,以着一种毅然决然的决绝姿态,无声的祈求凌剑阁中人保护他在意之人。而厅中诸人见江游这副模样,俱都面面相觑,一时无话可说。
代明终于缓缓开口。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他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江游,此事至今已非你个人私怨,你逞什么英雄?”
江游怔住了。
他抬头凝望首位之人,目光怔怔。但代明的目光已经掠过他,转而凝视厅中所有人。
“诸位,”他的目光从容淡漠,一如死水平静无波,却带着震慑人心的力量,“难道直到现在,你们都还觉得这只是江游一人惹下的祸端么。”
“他原本好生在林中修炼,为求保命才杀了那金丹修士的猎物——你们觉得,若是你们遇到这等情形,这头妖兽是杀还是不杀?”
见厅中长老管事们纷纷沉吟,代明又不紧不慢淡淡道,“他替那金丹修士杀了猎物,不但没有获得任何报酬,更将自己的猎物当做赔礼送给对方……当日江游的态度已经十分明了。”
“因为实力低微,是以退让,这本是人之常情。可是结果呢?”
“退让之人没有得到强者的善意与感激,反倒那强者见财起意,意图强夺弱者之剑,以及祸害一个无辜的小姑娘。”
“换做是你们,难道就心甘情愿奉上一切,任由那人欺凌么?”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话音方落,长老竹隐已冷冷道:“若有人胆敢欺凌于我,首先问过我的剑!”
竹隐年一百五十三,与代明一样为金丹后期修为,是凌剑阁如今最有潜力冲击元婴之人。只是他痴迷剑道,心性淡漠,常年累月闭关不见人影——若非感受到元婴修士的逼迫,此次他未必会出关。
他说完这句话,其余三位长老也表态道:“合该如此。”凌剑阁中修士皆为剑修,剑修大多勇往直前,无惧世间任何艰难险阻。倘若他们遇见这般情况,自然不会选择息事宁人。
代明颔首:“不错。”
他说着,起身走到江游身边,以灵力托起他与明晏,一手拍了拍江游的肩膀:“这元婴修士若亲自找到你、杀了你,这便只是江湖恩怨,只是你们的私人恩怨。我代明管不了,凌剑阁也管不了。”
“但他不该将凌剑阁上下两千修士,都扯入其中。”
他见江游茫然呆怔,冷笑:“现在小元洲所有修士都已经知道,有一名元婴修士,逼迫我凌剑阁交出弟子江游。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凌剑阁上——看着这群平日里冰冷不近人情的剑修,会不会弯下脊梁骨,向恶人低头。”
代明说着,目光愈发冰冷,浑身气息与整座大殿渐渐融为一体,江游甚至瞧见脚边凝聚出了若有似无的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