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姝抬头,眼前站着一个身着金丝绣花玲珑衫的女人,她肤白柔嫩,约莫只有二十来岁。
璃姝胆怯又羞愧地说着:“求……好心的……姐姐……给我一点……”
那女子的眸光很是锐利,似一把尖刀,她道:“你站起身来。”
璃姝心中迷惑,也依言站了起来,那女人围着璃姝转了一圈,眼珠子转得溜快,似在检查货物一般。
看完以后,女人道:“你算得上是个好胚子,何必跪在此处讨钱呢,我给你介绍一个好去处,你可愿意?”
璃姝大喜,心道遇见了贵人,连声道:“姐姐愿意帮忙,璃姝不胜感激!”
那女人道:“莺莺坊,你可愿去?”
一听莺莺坊,璃姝脸上的笑容立马就僵硬了,女人尖声道:“莺莺坊虽是烟花之地,但也有清静之处,你若不愿陪客人,打打杂,跑跑腿儿,也是可以的。”
璃姝动摇了。
女人接着道:“你若愿意,就说个愿意,我就可以付你十两银子,算是买了你的身子,若是不愿,你也回我一声,别害我苦等。”
在璃姝的挣扎之际,那女人转身欲走,璃姝伸手一拽:“姐姐留步!璃姝愿意……去打杂跑腿儿。”
女人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浅笑,她取下腰间钱袋子,取出十两银子递到璃姝面前:“这是你的。”
璃姝颤巍巍地接过银子,道了声:“谢谢姐姐。”
“唤我莺娘便好。”
璃姝唯唯应声。
莺娘压了压发髻,柔声道:“你此刻便和我回去,签一份卖身契罢!”
听见‘卖身契’,璃姝心头就不是滋味儿,她心知,一旦签了那卖身契,自己就再也不属于自己了。
莺娘领着璃姝来到莺莺坊,坊中皆是漆金雕花柱,大红灯笼与那红菱彩绸交错相连。
堂中有一莲台,乃夜里歌姬舞娘表演之地,台下还摆着许多方正桌椅,是爱热闹的官客们的暂歇之地。
今儿天色还早,坊中只稀稀拉拉地坐了数十人,一个跑堂小斯见莺娘回来了,大步奔上前来,给莺娘斟了一杯茶,谄媚地唤了声:“莺娘,您有什么事叫我去就行了呗,您何必亲自跑一趟呢,万一累着了可怎么好。”
莺娘信手推了推那小斯,笑道:“你少在这儿油嘴滑舌,去,给我拿笔墨来!”
“好嘞!”小斯应声而去,不多会儿便拿了笔墨过来。
莺娘抄起袖子,拿着毛笔,哗哗哗地拟着卖身契,行如流水,字似其人,优雅而不拘谨,方正又不死板。
莺娘拟好卖身契后,抬眸道:“你会写字么?”
璃姝点点头:“只会写自己的名字。”
“会写名字就行了。”莺娘将笔递与璃姝,且在那纸上点了点:“在此处写下你的名字就可以了。”
璃姝接过笔,趴在桌子上,一笔一划地写着自己的名字,她的字虽无笔风,却有一种惹人怜爱的魅惑力,正如她身上的香味,让人找不到任何喜欢她的原因。
签完卖身契,莺娘预备留下她,带她熟悉熟悉工作,璃姝道出实情,莺娘允她先回去照顾爹爹,酉时返回。
璃姝拿着银子买了一些补品,又去药铺加了几副药,最后给璃明买了饭食。
璃明吃过饭,喝下汤药,同璃姝说了几句话,便倒头睡了过去。
璃姝回到莺莺坊,正值客流高峰,她还来不及熟悉环境就开始工作了。
“哎!哎!这里添壶茶!”
“哦……好好好!”
“点心!还有没点心啊”
“有有有,马上送来!”
两个时辰,璃姝没有一刻空闲。
先前那小斯礼貌唤着:“璃姝妹妹,把这壶酒送到天字房去。”
“奥!好!”璃姝接过酒,咚咚地往楼上跑,敲门无人应声,楼下又有人催促起来,璃姝一时着急,便直接推门而入,只见那红帐有节奏地摆动,哼哼唧唧的娇媚声从帐中飘出。
“啊~!”
“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床上缠绵的两人骤然分开,女人尖叫,男人谩骂,璃姝急忙退了出去:“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走错了,走错了!”
璃姝合上房门,抬头一看,我去!大字房!
璃姝又屁颠屁颠地跑去寻那天字房。
李桓宇坐在雅阁的窗子旁,盯着那手忙脚乱的璃姝,微微一笑:“璃姝……名字不错。”
莺娘扭着水蛇腰,扶风而来:“真是难得,李公子竟会对这小丫头有如此大的兴趣。”
李桓宇收回眸光,懒靠在木椅之上,信手将莺娘拉到怀中,在她脖颈之上摩挲,幽幽地说着:“算不上兴趣。”
莺娘轻轻锤了锤李桓宇的胸口,预备起身:“公子又在说笑了。”
李桓宇搂得更紧了,一双手极不安分地在莺娘身上到处摸索:“她的性子野,我只是想让她学乖点罢了!”
莺娘打趣地说了一句:“那璃姝这丫头可有罪受了……”她似笑非笑,语带惋惜。
李桓宇未再言语,算是默认了莺娘的话,打从他出生起,就没有得到不到的东西,训不乖的奴仆。
第二日。
申时未到,堂中就已客满,每位公子哥至少都有三位红粉佳人相伴,一个摇扇,一个捶腿按摩,一个斟酒喂食。
堂中的欢声笑语与莲台上的歌笛之音交杂晖应,仿佛尘世里的乐趣全都聚集在此处。
今日一大早,莺娘便给了璃姝一套粉色衣裳,经过她那双巧手的打扮,璃姝似脱胎换骨一般,显出一种大家闺秀的□□。
粉桃裳,玲珑纱,珠玉发钗两头插,微步轻摇,自带香风,惹得堂中的公子哥回眸多看了她几眼。
“她是谁?”一个锦衣公子垂眸问着怀中的美人。
怀中美人应声:“莺娘昨日带回来的小跑堂璃姝。”
“璃姝……”锦衣公子微微舔了舔唇,后而同立在身后的小书童低语了几句。
小书童唤来璃姝,璃姝低声问着:“公子,您要些什么?要酒还是要瓜果?”
锦衣公子松开怀里的美人,命小书童搬来一张椅子,公子指着椅子道:“坐下来陪我说说话。”
璃姝的心一紧,苦撑着脸上的笑容:“公子,我只是个打杂跑腿儿的,不敢坐……”
“让你坐就坐罢。”
璃姝稍稍后退了一步,锦衣公子微怒,伸手抓住璃姝,璃姝慌道:“公子……公子……璃姝不敢坐……”
两人拉扯之际,一颗大青栆从一窗户飞了出来,稳稳当当地落在锦衣公子的头顶,紧接着便弹到一旁,在地上滚了几圈后停在了桌角旁。
“啊!”锦衣公子捂头惨叫,他怀中的美人急忙起身,书童俯身唤道:“公子!”
“谁啊!”锦衣公子怒而起身,一把将桌子掀翻,桌上的茶具全都摔碎,瓜果滚了一地,酒水洒了一地。
周围的嬉闹声、摆谈声瞬间就静了,莲台上的歌舞也停了,舞姬们齐齐看着那锦衣公子,他又吼了一声:“到底是谁!”
璃姝吓傻了,立在那处不敢动,相伴的美人也失了常色,往后退了几步。
“哎呀!手滑了,一时没抓住!姓张的,对不住了!”
众人抬头一看,李桓宇趴在窗台之上,睥睨着堂中的一切,他那双还算明澈的眼眸此刻看起来更像一双鹰眼,紧紧盯着人群中局促不安的璃姝。
璃姝看见那张脸,脸色刷白,双腿瞬间就软了,直愣愣地瘫软在地。
那锦衣公子看清眼前之人,敢怒不敢言,这锦衣公子姓张,也是蝶城经商人士之子,但这张家人的财力与李家人的财力相比,仅是冰山一角。
张家公子不敢惹那李桓宇,此刻众目睽睽,他羞得耳根透红,莺娘见他太尴尬,便疾步下楼,边走边道:“哎哟!张公子!对不住!对不住!您莫要动怒,是莺娘眼拙,没瞧见张公子,让您在堂中受了这等祸事,莺娘给您赔个不是,快些上来,莺娘在雅阁中已备下好酒菜,待会儿啊,必定送几个好姑娘来给您赔罪!”
莺娘比不得李桓宇,她可得罪不起这张家公子,况且这张家公子又是常客,莺莺坊的壮大他也出一份银子呢。
说话间,莺娘便拉着他往楼上雅阁走,原本侍奉他的姑娘们缓步跟在身后,莲台上的舞姬又接着刚才那处继续舞动。
那跑堂小斯将璃姝扶起,低声道:“你没事吧?”
璃姝愣愣地摇了摇脑袋,她埋着脑袋跑到后房,心底的恐惧肆无忌惮地侵袭着璃姝的心,一看到那张脸,她心上的裂痕便隐隐作痛。
璃姝躲在后房抹着泪水,那跑堂小斯寻了过来,将一壶酒递到璃姝面前:“璃姝妹妹!一号雅阁李公子的酒,你送过去罢!”
璃姝边擦眼泪边哭:“我……我可不可……不去……”
“李公子指名道姓要你送去。”跑堂小斯无奈地摇了摇头,在青楼里跑堂这么多年了,他大概也猜到了其中缘由,红尘中的事,无非就是床上那一处。
小斯又劝着:“璃姝妹妹!你须得看开些,我们身份卑微,不可能同那些贵公子抗衡,而眼前这位又是蝶城首富之子,县衙里的老爷都要让着他三分,你还是放开些罢!别看那么重!这床第之事不过早晚……好了,你快去罢,免得又生出什么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