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身躯,惨白的脸颊,黎诛忽然间又嗅得那一点淡淡的药草味儿,那一段尘封心底的往事再度浮现。
破狱剑横世,可斩妖,可杀魔,但却偏偏斩不断那一点情丝,说到底,还是黎诛败了,败给了一个凡人,败给了一个死人……
楼凡卿的三魂七魄尚存,黎诛便以忘忧花塑身,后而再辅三千童妖的魂魄连同自己的千年修为助楼凡卿化妖。
凡人化妖,实乃逆天之行,黎诛处处小心,无任何差错,可化妖之后的楼凡卿长眠不醒。
黎诛遍阅魔宫书阁,始终没有找到原因,时间一点一点的流,日子一天一天的过,春夏秋冬,岁月轮转。
两千年,黎诛苦苦守了楼凡卿两千年,足足等了他两千年,一日清晨,楼凡卿睁眼,黎诛破天荒的流下了他记事以来的第一滴眼泪:“凡卿,忘忧花……又开了……你可要去看?”
楼凡卿不言,又闭上了眼,两道热泪从眼尾滚落,仇人?恩人?这到底要作何算?
许是千泷村的血流得太多了,化妖后的楼凡卿变得异常孤僻,三百年来不曾对黎诛说过一个字,为此,黎诛常常在寝殿喝得烂醉。
那一夜,醉酒后的黎诛化作小孩模样冲到楼凡卿的寝殿,一夜过后,黎诛酒醒时,楼凡卿破天荒的说了三个字:“可要水?”
黎诛激动得泪眼汪汪,赖在楼凡卿殿中喝了一天的水,虽然楼凡卿的话照旧的少,但他到底还是愿意和黎诛说话了,黎诛狂喜了数百年。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黎诛自己也全然不记得了,可不管如何,楼凡卿终于肯与自己说话了。
后来的日子还算太平,黎诛处理各地政事,楼凡卿则待在魔宫书阁翻看各种禁/术、术法,偶尔会与黎诛去魔宫后崖看看落日云海。
黎诛对楼凡卿越发依恋,心底的情丝也疯狂蔓延,但他明白,楼凡卿心里的死结到底还是没有解开,黎诛也不奢望更进一步,毕竟自己杀了他爹娘兄弟,楼凡卿能这般待自己,他已十分满足。
一年又一年,在楼凡卿醒后的第七百年,也是楼凡卿化妖后的第一千年,黎诛将破狱长剑赠给了楼凡卿,楼凡卿婉拒破狱剑,却朝黎诛讨了解羽长剑。
黎诛赠楼凡卿破狱剑的原因就在这解羽剑,解羽剑不仅沾了楼青卿的血,还沾了楼老头儿两口子的血,他如何忍心将解羽剑给楼凡卿?
楼凡卿坚持要解羽剑,黎诛应允,拿到解羽剑的楼凡卿只说了一句:刀剑太过锋利,伤人又伤己。
言语又何尝不锋利,短短数字,割得黎诛的心甚疼,黎诛终究还是没再说什么。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着,出奇的顺畅,顺畅到两千年的时光眨眼就过。
楼凡卿化妖以来的三千年,黎诛的一颗心都扑在他身上,对泽清少有过问,这方稍稍松懈,那方便趁势而起,泽清的野心在这三千年间极度膨胀,快速转变为一个杀伐女王。
泽清想要一统北方妖世的野心越发强烈,而黎诛也不愿再忍泽清,一场关于北方妖世的争夺战于两万年前的弥洱之海展开。
弥洱之海。
泽清着了一身暗红长裳立于弥洱之海中央,水柱喷涌,她双眉上扬,杀气肃然,薄唇更是鲜似血,头饰枯骨状发钗,长发裙摆随风飞舞,姿色甚美。
水怪净世妖王立于泽清身后,大如摧山巨人,弥洱之海上方挤满各类拿刀举刀的小妖,泽清轻轻抖动水鞭,冷笑着:“黎诛,今日一战我可盼了许久了。”
再一看这岸上黎诛,一身墨红交织的长服,高贵之气溢了满地,手中破狱长剑魔气翻涌。
楼凡卿着了一身黑衣站于他身旁,夫妻相高达百分之九十九,两人身后跟了一片黑压压的小妖。
黎诛冷声应着:“我见过想死的,却未见过如此急于求死的。”
“哼!那今天就看看,到底谁更有资格做这北方妖世的统治者。”泽清舞动水鞭,大喊着:“取敌方大将首级者,划地为王!!!!”
一言而下,飞在弥洱之海上空的小妖像疯了一般朝黎诛等人涌去。
楼凡卿横剑,黎诛飞身而起,破狱魔剑剑气横扫,小妖像死蚊子一样,齐齐下坠,落入弥洱之海。
泽清水鞭一甩,净世妖王吼一声,双手拂水,水花化作水刃,岸上小妖亦死伤无数。
泽清与净世妖王配合而行,黎诛陷入劣势,在岸上搏杀的楼凡卿立刻转身支援,两人配合默契,泽清也未讨到什么好处。
铿锵清脆的铁器碰撞声、嘶喊嚎叫之声,血液浸染弥洱之海岸上数百里土地,遍地伏尸残肢,黎诛大军善于地面战争,而且武器锋利,妖力极强,泽清军队善水战
眼看泽清的小妖就要被黎诛大军灭得精光,那净世妖王双手猛捶水面,溅起水花无数,水花瞬间幻作无数水怪,长脚独肢,数不胜数,水怪纷纷冲向岸上,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黎诛大军已灭了一半,就连那些久经恶战的魔军将领也死了无数。
这也难怪,水无常形,这些由水化作的妖怪被砍杀之后变回水滴落于地上,水血相融,不出几秒,便又幻作妖怪,黎诛的大军虽善陆战,但面对这些磨人多变砍杀不尽的水怪,亦显得无力起来。
泽清突然撤手,大笑着:“黎诛,如今你大势已去,还要与我斗下去么?”
黎诛亦退回岸上,脸上杀意不减,万分不甘。
泽清笑得越发魅惑起来了:“黎诛,你长相甚是俊美,我阅览无数妖魔,虽有相貌出众者,却不及你一半,何不随了我,我们做对快活夫妻,共治这北方妖世,岂不美哉?”
“恶俗之物,你有何资格?!”黎诛一副‘白日做梦’的神色,惹得泽清有些不快,她敛神,几秒之后,又轻挑一笑,道:“果然这得不到才是最好的,你越是不肯,我就越是喜欢,黎诛,待我灭了你手下残将,将你捉回去,与我那些宝贝圈养起来,也是好的。”
黎诛握着破狱剑的右手一抖,脸上已挂怒火,破狱横扫,剑上魔气腾天,层层剑气直冲泽清,她双手一抬,弥洱之海上涌,形成一道水障,把剑气全部卷入海底,巨浪翻腾,泽清似也没了心情同他玩耍,只道:“待我折磨你几日,看你还能否如今日这般硬气。”
无数妖怪不断从弥洱之海中腾起,净世妖王也连连发大招,黎诛大军即将覆灭,他极其不甘,一阵恶斗之后,处于下风。
楼凡卿虽能帮衬他,却也没多大用处,泽清认定此战自己必赢无疑,因而没之前专心了,她一个分神,黎诛破狱剑魔气狂涌,楼反卿也趁此攻去,妖王劫下了楼凡卿却没挡住黎诛,泽清避尤不及,被击中心口,猛吐一口鲜血。
泽清彻底被他激怒,大吼一声,水妖悉数调转方向围攻二人,泽清自己也化出无数水鞭,对着黎诛一个劲猛抽,便抽边骂,恨得咬牙切齿。
寡不敌众,黎诛身受多伤,唇角挂着一丝血,脸上也有几道血痕,楼凡卿也抵不住众妖相围,伤痕无数,流血不止。
黎诛一剑劈开妖群,单手搂着楼凡卿,道:“快走,勿留北方,由此西进。”
“你呢?”楼凡卿的脸上多了一丝从未出现的忧心。
黎诛一面砍妖一面回着:“我随后就来。”
楼凡卿从他怀中挣脱,不说一字,只挥舞着手中解羽长剑。
黎诛战争杀伐数年,目的只为一统这北方妖世,楼凡卿一直跟着他,虽然不常与他说话,但楼凡卿也是清楚他的脾气秉性。
身为一方之王,今日惨败,他决计不可能逃走,血战至死是他捍卫尊严的唯一方法。
黎诛脸上怒意渐盛:“楼凡卿,我叫你走!”
楼凡卿挥剑挣扎,不搭理他。
泽清面目越发狰狞,黎诛分了一半的心神想赶走楼凡卿,以致一只水怪袭来,他未躲开,正中右侧胸膛。
泽清在趁此一攻,长鞭犹如巨蟒,扭动而来,楼凡卿单手一掌,黎诛被他打退数米。
而那条水鞭径直穿过他的心脏,楼凡卿被高挑空中,黎诛愣愣地躺在地上,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一脸惊恐,口里木讷地念着:“凡卿……”
水鞭再次幻形,化作无数水绳,分向两边,将楼凡卿包裹,他右手一甩,手中长剑在空中翻转几周,落于黎诛面前。
“黎千凌,至此……我们两不相欠了……”话毕,楼凡卿的身体化作无数淡黄的忘忧花花瓣似尘埃一般随风轻扬。
死结便是死结,一但结上,再无解开之可能!
花瓣散到一半,一个巨大的圆形血阵出现于弥洱之海中部,正巧位于净世妖王与泽清身下,血阵散发着浓烈的猩红之气,无数魂灵乍起,纷纷聚作一团,奔往血阵之中。
泽清顿感不妙,飞身欲上岸,却被重重弹回,黎诛睁大眼睛看着,手中破狱魔剑不住颤抖。
忘忧花瓣飘飘洒洒窜去血阵之中,数万魔魂随着花瓣撕咬着泽清无净世妖王,不一会儿,妖王被啃得精光,泽清亦是体无完肤,被黑乎乎的魔魂扔到了岸上。
凉风吹过,魔魂瞬间散尽,唯留漫天忘忧花瓣,其中一片带着血迹,飘落于黎诛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