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白吐出一口鲜血,一边以心念强撑剑阵,一边灌输灵力阻止姜卫七命魂流逝。两年前,流白与黎诛大战一场,伤重,他身上的伤并未好全,如今久战,旧伤复发。
方莱兮、残墟鬼弟身上被剑划了数条口子。琉璃剑越化越多,方莱兮有些招架不住。
好巧不巧,楼凡卿带着狐狸姜木叶及时赶到,此地死伤无数,没死的小妖兵不断□□哀嚎,死了的就现形挺尸,东倒西歪躺了一片。
楼凡卿立即拔出腰间玉笛,对着命魂索吹起《安魂》一曲,笛声压制住了命魂索,却没有阻止姜卫七的命魂流散。
不知何故,残墟鬼弟突然愣住,挥舞着铁链的手停了下来,任那长剑在自己身上划着口子。
方莱兮扛不住了,欲收回命魂索逃跑,可那命魂索没有任何反应,剑阵越来越厉害,她气的咬牙,呵道:“走!”
话音还未落,方莱兮自己化作一缕黑气飞向北方,巨人残墟鬼弟也散于无形。
命魂索仍在吞噬姜卫七的命魂,楼凡卿微微蹙眉。命魂索微微一松,流白抽出身子,绳索立马把姜卫七团团裹住,像包粽子一样,流白试图用灵力撑开命魂索,然而每次都被命魂索中的强力弹开。
“哥哥!”姜木叶一声惊呼,腾跃而起,刚靠近一点,就被命魂索弹开。
楼凡卿停止了吹笛,抬头看着姜卫七,心默默地念了几遍:“到底怎么回事?《安魂》曲能安世间魂灵,怎的无法阻止命魂流散,难不成是因为这命魂索?这也不应该啊!”
姜卫七的九条狐狸尾巴已经显露,流白不肯放弃,仍在结灵阻止。殇谷重伤,幽姒搂着殇谷低声垂泪,殇谷在幽姒耳边低语了几句。幽姒连连点头,眼泪淌得越发厉害:“娘亲放心,姒儿必定完成此愿。”
殇谷笑了一下,猛然化作朱雀腾空,只见她全身被红色火焰包裹,红光冲天,热浪灼人,楼凡卿等人不得不抬手遮挡。殇谷盘旋于众人头顶,扬颈嘶鸣,似在道谢告别。
烈火烧了一阵,在火焰最旺之际,殇谷俯身冲进了姜卫七的身体里,烈火蔓延数里,流白结灵生嶂,避开火焰。
待烈火停息,众人才看清现状,只见那姜卫七只剩八尾,且八条白尾已经变成了火焰红,闪着红光,命魂索已松开姜卫七的身体,自动围在他的身旁。
姜卫七缓缓下落,流白伸手将他接住,姜木叶快步奔过去,急声唤着:“哥哥!卫七哥哥!”
幽姒起身抹泪,道:“你们放心,他已无碍。”众人将目光投向幽姒,竟发现殇谷脸上的罪神纹印转到了幽姒的脸上。
罪神纹印只有加印者能解除,否则它会跟随受罪者一辈子,若有后代,纹印世代沿袭,若无后代,纹印会随其魂魄入地狱,除非魂飞魄散,无可寄托。
幽姒道:“我娘亲是朱雀,浴火重生,她已化身入体,养他命魂,此刻……他已无事了。”
流白软声道了两字:“多谢。”
“这是我娘的选择。”幽姒强忍泪水,咬唇道:“流白散仙,我娘尚有愿望未了,我怕是不能随您回三灵山了。”
流白微顿。幽姒知流白担心自己再走歪道,虔心道:“流白散仙放心,幽姒已然悔改,不会再作恶,待我完成娘亲遗愿之后,定会回山忏悔。”
幽姒已说此话,流白也不好再留,应道:“多加小心。”
幽姒行礼拜别,转身化作无数红光,消失在众人眼前,流白垂眸,看着怀中的赤尾狐,眉宇间生了几许难色,愣了几秒后流白转身:“先回三灵山。”
流白搂着姜卫七先行一步,姜木叶擦尽泪水,提着楼凡卿急忙跟了上去。
第13章 夫夫携手把妖斗,命魂索出引永仙(八)
一行人回到三灵山,流白将昏睡的姜卫七置于竹床中央,他简单的交代了姜木叶几句,后独自入了山巅古潭中的幻境,流白盘坐于石上,幻境内的风云逐渐变动,灵气源源不断的从四方汇聚。
流白闭目,姜卫七的八条赤尾再次浮现在他脑海,这赤尾将流白记忆深处那个赤尾狐传说拉了出来。
三万年前。
亦是在这东山山巅的幻境中。
云济端坐石上,白须髯髯,衣袂飘飘,流白与他相对而坐,一身青衣,黑发被高高束起,此刻的流白脸上仍带一丝青涩之气。
云济柔声道:“徒儿,这次远游,可还顺利?”
“不太顺利。”流白摇摇头,声音尚带一丝稚气。
云济:“如何不顺,说来听听。”
流白道:“徒儿在太佛镇遇到一件命案,命案牵扯到江、刘、陈三家。”
“这刘家小姐刘雯香与陈家公子陈铭钰指腹为婚,双方父母见两人都已到适娶适嫁之龄,便计划按约定成婚,眼看这婚期已近,陈家突然遇灾,家道骤落,这刘雯香便毁婚不嫁。陈家多次上门说理,却遭刘家强拒,最后这婚事作罢。”
“而后一年,陈家都未再打扰刘家人,那日刘雯香在街上碰到落魄的陈铭钰,两人因婚事争吵,刘雯香便命家丁将陈铭钰打了一顿。
“江家小姐江小婉与刘雯香是密友,两人携家丁逛庙会,那晚人多,家丁被人群冲散,独剩江小婉和刘雯香两人。”
“两人在回家途中遇到陈铭钰,一年前刘雯香悔婚之时,陈铭钰就怀恨在心,加之刘雯香那日的无情羞辱,陈铭钰已动了杀念。”
“陈铭钰拿着一把匕首出现在两人面前,江小婉拉着刘雯香转身就跑,两人慌不择路,跑进了一条偏僻巷子,刘雯香与江小婉都是娇滴滴的小姐,早已累得气喘吁吁,江小婉便让刘雯香先跑,刘雯香跑进一间破屋中,这破屋本是镇上乞丐的居住之所,那日庙会,乞丐全都上街乞讨,屋中空无一人,刘雯香关上大门,死死抵住,江小婉置后,企图拖住陈铭钰。”
“这陈铭钰心火难抑,便将对刘雯香的恨全部转移到江小婉身上,他刺了江小婉十一刀,江小婉拖着血淋淋的身体爬到破屋前,求她开门,刘雯香不仅没有开门,反而把门抵得更死,在江小婉气绝后许久,刘雯香都没有开门。”
“官府判了陈铭钰死罪,江家人要求官府把刘雯香一同定罪,而刘家人直言江小婉命短活该,这江、刘两家由此闹得不可开交。”
云济捋了捋胡须:“徒儿你怎么看这事儿?”
流白道:“陈铭钰有罪,这一点无法辩驳,至于刘雯香,依照凡世之法,她可无罪,若按那情理之法,她亦是凶手。”
云济:“人心复杂,人性同样复杂,世人都认为妖魔鬼怪可怕,殊不知这人性比妖魔更邪恶,这人比鬼怪更可怕。”
流白:“人性的确复杂,难以理解,江小婉死后不久,那刘雯香便上吊自尽了,之前为保自身而不敢开门,如今却又自己了结性命。”
云济:“这是因为害怕。因胆怯而生,因恐惧而死。流白徒儿,你可曾体会过恐惧?”
流白摇摇头:“至今未曾体会。”
“你会体会到的。”云济淡淡一笑:“大抵有些事必须要去经历,才能感知繁华寂灭后的切肤之痛,有些人必须要去相遇,才能了解恩怨情仇为哪般。”
流白点点头,以表理解。云济又问了声:“你可还有其他疑惑?”
流白:“师父可曾见过赤尾狐?”
云济:“你见到了?”
“没有。”流白摇头:“只听过。我在许多地方都听人说起过这赤尾狐,有的人说它好,有的人说它话,就想问问师父,这赤尾狐到底是好还是坏。”
云济:“流白徒儿,你要谨记,好与坏并无分界,妖魔再坏也有善的,人类虽善,也有恶的。”
流白沉默了,眉头微皱。
云济淡淡一笑:“现在不明白没关系,日后你会理解其意,只是你要记住一点,这赤尾狐是善是恶得靠你自己辩识,你若认为它善,便护它,若认为它恶,便灭它。这是你的责任,也是你的宿命。”
云济之言,仍在耳畔回荡,阵阵清风吹来,流白睁眼,长舒一口气,自语道:“你是善?还是恶?我该护你,还是该……灭了你?”
东山之下,竹屋内。
姜木叶趴在床边,直勾勾的盯着床上的姜卫七,满脸担心。楼凡卿则坐于竹道之上,有节奏地摆动着悬空的双腿,他抬眼望着山林,心道:“你竟如此看重那狐狸。不过,这样也好……”
三人各想各事,西边的晚霞渐渐散尽,明月攀上枝头,姜卫七‘噌’地一下睁开双眼,周围很静,静得连趴在床边熟睡的姜木叶的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昏迷之前,他是看着流白吐血来着,这会儿,他人呢?不敢多想,姜卫七后腿一蹬,跃床而下,出了竹屋,幻成人形,四下扫了一番,未见流白身影,便进了山林,往那山巅飞去。
映着清冷的月辉,姜卫七来至山巅,目光聚在相思树下那团白影上,流白端坐于石上,蓝色的山灵将他团团围住,月光铺洒而下,为其披上一层柔纱,那副精到极致的五官,略显苍凉。
姜卫七一直盯着他,心道流白好像伤得很重,他不作声,静静地看着流白调息,脑海里不断回荡着他轻唤的那声‘小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