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光明再次被黑暗吞没,一切又归于沉寂,连泉水的叮咚声都变得轻柔,两人才终于停下来,一起倒在青草地上,开怀大笑。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舒畅过了。”
水辰望着天边的红霞,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和手指,感叹道。
“那辰哥,我们明天也继续吧。”
覃裎顺着水辰的目光望去,看见大片大片被夕阳映红的云朵,淡的仿佛一吹就散。
“那你今天有想起什么了吗?”
“想不想起来,重要吗?重要的难道不是两个人一起享受艺术的时光?”
“倒也是。”
水辰回答着,然后十指交叉,枕在脑后,嘴里开始哼着一段不成调的小曲。
直到夕阳快要沉入禺谷,两人才收拾东西,回到了小木屋。木桌上早就放着科务处不知道什么时候送来的食物了。
“我看明天依旧是个大晴天呢,我们明天继续吧。”
覃裎提议着,水辰回想白天时的狂热状态,欣然同意。
两人草草吃了点东西填饱肚子,又谈起了白天的感悟。一直到灯罩里的白烛烧到了尽头,变成了一堆白蜡,才结束了对话。
小木屋的床很小,只能容得下一人平躺。幸好衣柜顶上还有一套薄棉被,可能是科务处白天的时候拿过来的。水辰打好地铺,与覃裎就这样一人床上,一人床下的睡去了。
第二天果然是一个晴天,两人又带着画具和小提琴,到筌池边去。然后是第三天,第四天……
每天的阳光都是如此明媚,就像这里从来不会有坏天气。每天都是第一天的重复,连水辰都分不清自己在这里呆了多少天了。他和覃裎的足迹已经踏遍了一信的每个角落。
除了作画,他大脑里想的事情越来越少,与覃裎的对话也只跟艺术有关,俨然忘记了他要将覃裎带出一信的念头。
然而,水辰并不是完全没有烦恼的。从第一天起,他就一直不能下笔作油画。无论他内心荡起了多少激情,对眼前的美景有多少难以言说的感动,拿起调色盘,画布上都仍然是一片空白。
这样的事实让他焦躁。他从不怀疑自己作画的天赋,在想起过去的覃裎时,他仍能有爆棚的灵感,只是现在身处这个地方,却没有一丝下笔的欲望。
而让他开始感觉到不对劲的,是覃裎的音乐天赋。
他对覃裎的音乐天赋,就像对他自己的绘画天赋一样自信。覃裎热爱大家名曲,却更喜欢自己作曲,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亲手创作的每个音符,才能承载我最真实的情绪。”
覃裎近些天演奏的都是名曲和他以前写的曲子,水辰发现后,就问他:“你都不写新的曲子吗?”
覃裎犹豫了一阵,笑着对他说:“已经有些灵感了,只是还没来得及写下来。”
当时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水辰觉得覃裎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又过了几天,新乐章作好了,覃裎兴奋地拿给水辰。水辰哼了几段,感觉风格依旧是覃裎的风格,旋律间却少了让人心动的部分。
覃裎的作品中最打动人的就是对灵魂的冲击,它或许是朴素的,或许没那么好听,却能让人深深地沉浸其中,感觉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颤动。
眼前的这个,却让水辰的内心毫无波动。他想了想,对覃裎说:“我想听你奏新曲子。”
或许是水辰的语调太为平静,与之前谈及艺术就仿佛在发光的状态截然不同,覃裎也显得有些不情不愿,但最终还是在水辰的坚持下奏琴。
琴声响起的瞬间,水辰突然有些想笑。他之前是有多眼瞎,才会将眼前的冒牌货和真正的覃裎混为一谈。
固然眼前这个人跟覃裎是一样的身形,一样的神态,连奏琴的风格都是一样。但他缺少了覃裎作曲的灵气,这种灵气不是能够模仿出来的,而是从灵魂深处挖掘出的零星火花。相比之下,冒牌货的创作就如同燃得正旺的火堆,虽然耀眼,却失去了寻找的意义。
这样想着,水辰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不能作油画了,虚假的东西即使迷人,也永远不值得他填上色彩。
这大概就是艺术家的固执了,仅凭着所谓内心的感动,就去判断真实和虚假。
水辰的面无表情让覃裎的演奏声越来越慢,最终停了下来。假覃裎小心翼翼地问水辰:“辰哥,是有什么不对吗?”
水辰没有回答他,转而问道:“你现在依旧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么?”
假覃裎摇了摇头,随即又犹疑着说:“不过似乎朦朦胧胧能想起一点,我以前是不是身体不好很少出门,都是你到我家来找的我?”
这样的回答让水辰内心一阵冷笑,假覃裎一直故意装作没有记忆,似乎并不想他离开一信,那他就偏要离开。
“是的,还能想起更多么?”
水辰依旧冷着脸,没有知道覃裎开始恢复记忆的兴奋。
假覃裎此时更加局促不安了,身子缩了缩,说道:“没有了。辰哥,你是不相信我吗?还是我做错了什么?”
这副可怜姿态让水辰内心作呕。覃裎虽然病弱,却从不会把自己放在弱势地位。他骨子里有着艺术家的傲气,如果被人质疑,被人冷脸相待,会甩手离开,绝不会这样讨好谄媚。
他没有再管假覃裎这楚楚可怜的作态,也没有听他说着更多貌似自责的话,直截了当地说:“我要离开。”
假覃裎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了,一丝狰狞爬上了脸,又被强行压下去。
“为什么?辰哥你不管我了么?”
说完要离开的话,水辰转身就走,没有再作更多解释。
“辰哥——”
假覃裎在身后喊得撕心裂肺,惊起林间的一群鸟儿。
水辰凭着印象,挑选了他第一天来时的路,脚步越来越快,假覃裎的声音也渐渐消散。
没走了多久,那群只在第一天出现的蓝光人拦在了水辰面前,为首的佝偻老人带着有些指责的语气说道:“小伙子,你怎么能抛下小裎呢?”
“就是,我听到小裎在他身后叫了好多声,他都没理会。”
“前阵子说好了要陪裎哥恢复记忆,自己许下的承诺转眼就忘。”
“你对不起裎哥哥,你是坏人!”
其他蓝光人也应和着,红裙子的小女孩更是恶狠狠地盯着水辰。但却没有一个人真的上前来教训他。
现在看到这群蓝光人,水辰可以确定他们当初就是刻意出现,将他带到假覃裎所在的地方。现在看到他要离开了,又迫不及待地钻出来,试图把他逼回去。
水辰不理不睬,拨开人群开始猛地往前冲。
蓝光人的身体触感冰冷粘稠,像是某种恶心的液体。水辰便往前跑着边不断地搓揉手掌。
身后的蓝光人开始呼喊着追逐,水辰不管不顾,只加快了奔跑速度。
也不知跑了多久,身后的呼喊声没有了,水辰停下来,发现蓝光人早已不见踪影。他的四周却依旧是无尽的古树,让人分不清东南西北,找不到出口。
刚才的连续奔跑让水辰想起了最初走在黑暗里的记忆。他闭上眼,感受着四方的光感,选择了自己认为较暗的一方前行。
然后他不知走了多久,走到太阳可能都已落下,树林恢复了一片黑暗,他又触碰不到任何东西,感受到松软光滑的地面。
习惯了没有障碍的路,水辰就这样一直前行着,麻木地迈动着双腿。
突然,他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给绊了一跤,摔倒在地,全身上下都变得疲软无力。他努力动弹着手指,想要指挥着身体动起来。
此时,他听到一阵焦急低沉的声音。
“辰哥,你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快速揭晓出现的是假覃裎啦,这个冒牌货就是婊里婊气的白莲花【hhh】因为科务处对水辰记忆里的覃裎有误解啊,所以塑造出来的假货形象也就有出入了。覃裎和水辰实际上都是真实派推崇者。辰哥对待白莲花的态度真是秋风扫落叶般无情啊,无视得爽!
写G大调浪漫曲那段我仿佛以为我在写乐评【hhh】
其实每次科务处给水辰设置的世界,我都感觉超级爽呢~
——小剧场——
水辰:你新作的曲子呢?
假覃裎(内心慌张):莫急我还在想(实际:怎样能搜索覃裎曲库并快速拼接一首新曲出来啊!在线等急!)
【曲子做出来了之后】
水辰:不满意!你演奏出来听听,如果奏得还不错就勉强过吧。
假覃裎故作镇定地模仿覃裎的风格。
【演奏完毕】
水辰:你的曲子不够打动人心,你一定是假的!
假覃裎:mmp(我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非常想打人!)
第21章 脱离控制
水辰的眼皮如同被蜡粘住,四肢如同被无形的铁链锁住。他听见一个低沉的男子声音在唤自己,却无法给出任何回应。
男子的声音像天边的浮云般缥缈虚幻,渐渐地化为雨滴降落大地,变得真切。随着男子一声声的呼唤,水辰大脑的灰尘被一点点地扫去,踏入一信的记忆也一点点地恢复。
这是千行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