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翩跹看着面前的封月闲,目光柔软,她把玉碗递给雪青,手交握在腹部,道:
“没有人证,父皇虽会起疑,却不能一招至死,恐生变数。”
宋翩跹半句未提康雪英。
不要让封月闲有负担的好。
她不同于自己,她身上是“封月闲的半生”镌刻下的印记,对这个世界的人的感情,是实打实的。
封月闲还要再说什么,宋翩跹道:
“况且,我有意令藩王入京。”
“嗯?”
宋翩跹笑盈盈道:
“到时,便请楚王来京罢。”
看来宋翩跹另有安排。
封月闲默了默,颔首应下:
“好。”
宋翩跹见她好似兴致不高,想了想,解释道:
“我不是想瞒着你行动,只是——”
“在公主眼中,我是如此多疑之人?”封月闲懒声道。
她乌睫一扇,看向宋翩跹:“待你病好了,再费口舌罢。”
可不就是多疑,宋翩跹心想。
但能得到封月闲信任,不管是因着什么,都让人心中止不住漫上些许甜意来。
“可还有事?”封月闲问。
“有的。”宋翩跹让雪青走了趟,拿回个锦盒。
锦盒绘着如意云卷儿,封月闲一眼看去,便认了出来。
宋翩跹接过,指尖拨动铜扣,咔哒,里头的灵芝纹水晶簪显露出来。
“此前见你喜欢,便想送与你,望月闲不弃。”
宋翩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纯柔美,却不知是封月闲多想了,还是如何,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太一样。
若说原本是春风,今日好似掺杂着润如酥的春雨,缱绻甘甜的水意柔柔打在人身上。
都要化了。
封月闲没接,宋翩跹看了眼簪子。
“月闲不喜欢了吗?”
此前见封月闲多看了几眼这簪子,宋翩跹便从明寿宫拿来了,现在封月闲不喜欢了吗?
女人真的很善变。
那该改送什么好?
宋翩跹突然有些无措,她眼一眨,看着圆滚滚的灵芝。
封月闲怎么不喜欢了呀?
下一瞬,锦盒转到另一双手中。
“谢公主赏。”
封月闲撑起一身被春水浸润得软酥酥的骨头,接过锦盒。
她本想有骨气的拒绝,再听两句好话,偏又怕这小公主真不给了,还是先拿到手中好。
封月闲指尖摩挲着盒上纹路,眸带试探,含笑看向宋翩跹:
“此前见公主把玩,还以为是你心爱之物,难以割爱,怎的今日……?”
言罢,她目光定在宋翩跹身上,将她一切细微动作尽收眼底。
宋翩跹春葱似的手指勾了勾锦被面儿,好似被这个问题难住了,头微微一歪,垂至腰间的青丝随着拂动。
这还要想?
“是啊,的确喜欢,方多留了两日。”
在太子妃严厉的考察下,公主谨慎答题:
“可留在我手中注定蒙尘,宝器还是……当配佳人。”
宋翩跹补充道:
“而且,不用唤我公主,若是四下无人,唤我名儿便是。”
佳人。
翩跹。
在往后几日,这两个词儿总是浮到封月闲思绪之中。
便如蝴蝶般,成双成对的,在她心头翩然来去。
而那支灵芝纹水晶簪,也轻落在封月闲云鬓间,轻灵冰莹,与日光交映。
水晶簪微微泛着淡蓝,如冰晶凿成,极衬封月闲气质,见了她,少有不目露惊艳的。
但敢在封月闲面前夸一两句的,就极为罕见了,宫中只有饮雪这个话多的敢嘚啵嘚:
“……这几日小厨房都备着呢,说是太子特特吩咐的,太子对您真是愈发上心了,奴婢从前还觉得殿下足够贴心贴肉,哪想还能愈来愈好了。”
饮雪嬉笑道:
“奴婢想啊,许是太子近日撒开了手,不用管养心殿那头,心思呀——便都放在如花美眷上头了。”
饮冰瞪她眼:“嘴贫。”
瞪完后,饮冰也轻声道:“这西侧殿住着到底狭小,若是娘娘可了意,不若……”
封月闲没应声。
连旁人都看出些什么了,她自然更有体会。
往日宋翩跹对自己便足够照顾,近来就差嘘寒问暖了,样样妥帖关怀。
除却这个,每次见面时,那确确实实存在的不同,难以言表。
封月闲看向鸾镜中的自己,眸半开着,藏起不为人知的情绪。
正说着,正殿宫侍来请:
“太子妃万福,太子请殿下过去。”
饮雪一笑:“哟,太子说不得又是备好物什要送主子了。”
这些天来,西侧殿都不知收了多少东西了。
封月闲勾了勾唇,颈微转,不再看镜。
“为我梳妆。”
宋翩跹这,的确是又收到内务府呈上的新鲜玩意儿了。
自打灵芝水晶簪在封月闲鬓间占据一席之地,宋翩跹觉得赏心悦目之余,总能发现适合给封月闲送份的东西。
上头有意,下头自然殷勤。
今日送来的,便是新制的花钿。
“不同以前的,月闲你瞧,此乃龙脑香制成的,通体都是香料,再用金泥并金粉描出花样子,你拿去,戴个新奇。”
宋翩跹细细道来,封月闲却看个随意。
她将螺钿盒拨弄着,眸斜斜一抬,大半隐在浓睫下,让人看不清里头的情绪。
已是黄昏时分,醺黄的光镀在封月闲侧影上,朦胧之极。
她似笑非笑,声儿一如既往带着冷:
“翩跹近日对我……好生妥善。”
“此前你当我多疑,我还否认,没想到你看我,比我看自己还准。”
宋翩跹听着这话意思不太对,顿了顿,道:
“月闲何意?”
封月闲展袖,眸阖上,又睁开,目含点漆:
“这几日下来,我倒当真疑起来了,你对我如此……”她咬重,“是有何图谋?”
“我怎会有——”
“还是我搬入西侧殿,你放了心,以此计安抚稳住我?”
封月闲打断她,笑吟吟道:
“正殿中,可是有密道的。”
见封月闲越说越离谱了,宋翩跹无奈道:
“确无此事,你若不安心,搬回正殿便是。”
话音落,封月闲似是思索两息,才慢慢颔首,道:
“只有这个法子了。”
看着还挺勉为其难的。
随后,封月闲抬首看过来。
许是因为直觉,宋翩跹心微微提起。
“若是,我仍有疑心呢?”
宋翩跹轻吐口气,有些头痛。
封月闲的疑心病还有的治吗?
但思及这两个世界的相遇,思及上一世的别离,宋翩跹心微微一陷,软了下去。
“你说,该当如何?”
封月闲指尖暗扣在螺钿盒上,抵得手指发麻。
她面上思索几息,云淡风轻道:
“大婚这许久,殿下……”
说到最后,她鸦睫撩起,露出半掩的眸光,紧紧盯着宋翩跹。
“还未让我碰过。”
眼底,是对猎物的垂涎。
第54章 公主的小娇妻(22)
“什么?”
这句话太超出宋翩跹日常思维模式, 显得很是陌生, 她下意识问出了声。
封月闲在说什么?
随后, 在封月闲的注视下,面前的人心思昭然若揭, 宋翩跹终于绕过了弯儿。
“……”
封月闲在说什么啊。
“这不可。”
宋翩跹话音还没落地, 封月闲寸步不让, 紧跟上:
“为何不可?”
宋翩跹的唇张了张。
封月闲还以为她要拿那套“你是我皇嫂”的老旧说辞搪塞自己, 但宋翩跹到底没说出口。
封月闲唇角极轻微地勾了勾。
“那,有何不可?”
隔着层软烟罗, 殿外宫侍走动的侧影掠过,步履轻轻,宫花浮浮。
封月闲在等宋翩跹的答案。
半晌, 还没等到。
啧。
“既然公主不肯应下——”
封月闲起身欲走, 裙尾轻旋。
却在此时,她垂在裙侧的手背上传来股力道, 触之如羊脂玉, 温凉细腻。
宋翩跹拉住封月闲的手,力度很轻, 却生生止住封月闲的未尽之语,将她脚步定住。
“搬回正殿罢。”
封月闲没有回头。
她指尖勾了勾,好似想反握回去, 又死死克制住。
封月闲的声音也把控得很好, 依然淡薄:
“待你病好。”她舌尖一卷, “免得……着了凉。”
日子说快也快, 封月闲派人给康雪英那边送了口信,将追着楚王的人手唤回来。
待这批属下回到京中,太子的病也好全了。
皇上这段时日没少派人来东宫探望,言语间很有想让太子继续辅政的念头。
想来皇上虽发了次威,泄了次火,到底身子骨不如从前了,需要太子回去搀扶着,他才能稳坐龙椅。
朝堂众臣都觉得太子不想放权——监国这许久,谁舍得把权力还回去?
与他们的猜测不同,东宫这边表现得不温不火,太子充分表达了对皇帝的敬意,并身体力行地践行什么是只想岁月静好安心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