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想着,年初便未开金明池,不若端午开池,邀百姓同乐,共赏龙舟竞渡。”
“那端午赐宴摆到临水殿,下头就是龙船争标,也能让朝臣看个痛快,岂不合宜。”
三皇子本在旁边玩乐,此时也起哄道:
“儿臣还未见过水傀儡,儿臣想看水戏!”
皇上住笔,欣赏着自己刚写的扇面,沉吟两息。
年初未开金明池,是因为自己身体差了,朝上也无人敢提玩乐之事。
而端午正是驱邪避恶之日,他身子也好起来了,如此想来,时机很是不错。
皇上当即便允下了,还连夸贤妃有心,少不得又大加行赏番。
贤妃前脚刚走,后脚圣旨出了乾清宫。
端午赐宴于金明池临水殿。金明池开池,龙舟争渡,水戏百出。
贤妃带着一堆御赐之物回了宜喜宫,待挥退宫侍,她面上的笑骤然消失。
宋端嚷嚷道:“母妃,你干嘛让我说想看水戏?我宫里的奴才还没——”
“到时你找个由头不去就是,说了多少次,别在外头提你宫中的事儿。”
提到宋端宫里,贤妃眉心一跳,忙轻声呵斥。
“这又没旁人。”宋端嘟哝道。
贤妃不是怕人听见,而是她自己听着都难受,她见宋端玩得开心,不忍阻止,只能故作不知,哪能当面听他说这些。
她没再跟宋端争辩,让他先出去顽,转而眉眼凝重下来,跟殿中的萱草吩咐道:
“本宫已说动皇上,你可去跟他说了。”
她回想了下,到底不放心,仔细道:
“皇上身旁的御前侍卫换了不少眼生的,本宫也说不准是谁的势力,你让他多加小心,多派些人,务必一击必中。”
“是。”
贤妃站起身来,踱步不停:
“这事真能成?此前多次刺杀,不论东宫还是乾清宫,都未成事,还是太冒险了,要不算了,还是稳扎稳打的好……”
“殿下隐忍多年,才至被斩断左膀右臂。不若再试一次,若是成了,便能——”
萱草没说下去,意思不言而喻。
“太子积毒,皇上病衰,都在主子运筹帷幄之中,只是他们父子命大,逃过一死。”
萱草神秘一笑,“而且您放心,这次有所不同。”
贤妃止住脚步:
“有何不同?”
李梓乘青篷马车,匆匆来到自己的别庄之中。
他神情难掩激动:
“大人,您来了京中,我的心这才定了。”
别庄中,楚王面容儒和,亲切道:
“难为李相,为我奔劳。”
“何谈此话!为大人大计奔走,是李梓之福,先前被太子将了一计,我实在羞惭,也愧对您——”
“李相万莫自怨自艾。”楚王眸中划过丝阴翳,但表面仍切切道,“太子阴险狡诈,又占身份之便,岂是李相之错。”
若不是李梓这边倒了,京中失了控制,他也不至于冒险入京,亲自查看、重新布置番。
李梓着实不知变通,竟被拿住马脚,但他没被撤下来,楚王便安抚着,说不准哪日还用得到。
不过,若是此行,能顺利达到第二个目的,莫说李梓,朝中所有棋子都用不上了——
楚王藏起眸中深思,未与李梓说他的谋算,只继续劝慰他。
李梓感激涕零,一番动情后,看向楚王身侧:
“您身边这位是——”
藩王进京乃是大罪,楚王此时还带在身侧的,定是极为信任之人。
楚王看过去,道:“这是康先生,寻常代我坐镇……”楚王含糊过去,“此次随我入京。”
“原是康先生,久仰久仰。”
康雪英抚髯,微微一笑。
楚王此番行动极为谨慎,死士看守严密。
康雪英也不敢托大,密信顺利传出去、到封月闲手中,已是端午前夜了。
西侧殿内。
封月闲展信,看到要紧处。
饮冰执金剪子剪烛,但见窗上,烛影一跳。
封月闲心里好似跟着漏了拍。
她望向正殿方向。
隔着银红软烟罗制的窗,潇潇绿竹影,廊檐下,琉璃宫灯穗儿伴着夜风,轻轻摇曳。
“主子可要用些酥点?”饮雪道。
封月闲折起小小一张密信:
“去问,太子睡下不曾。”
现下戌时一刻,太子怎会歇息呢?
根本不用问,肯定没就寝。
饮雪开口就要提醒主子,被饮冰撞了撞肩,对视了眼。
“是,奴婢这便去。”
饮雪一脸茫然。
干啥呢这是?
在饮雪不解的目光下,饮冰已去了又回,太子果真没歇息。
太子妃这才换了件披衫,往正殿行去。
封月闲进去,见宋翩跹正与雪青说话,手中握着个锦盒。
她目光落到锦盒中,一晃神。
是灵芝纹水晶簪,她曾在明寿宫见过的。
簪子莹澈水灵,如晨露凝就,她当时多看了两眼。
这种女儿家的东西出现在东宫,让封月闲心底即刻浮现了个猜想——
可猜想还未落到实处,宋翩跹便把锦盒合上了。
封月闲敛眸。
封月闲已有小半个月未主动找过自己,此时一反常,宋翩跹当即察觉不同。
屏退宫侍后,宋翩跹主动给封月闲斟了新茶,问道:
“可是有事寻我?”
第51章 公主的小娇妻(19)
封月闲不言不语, 薄罗轻衫袖拂过紫檀桌面,将密信递过去。
宋翩跹扬眉,细细读过,眉眼几次变化, 或讶然、或恍然。
最后, 她将密信重新折好, 递与封月闲, 眉眼温纯:
“多谢你告知与我, 否则我定料不到。”
封月闲指腹刮过茶碗壁侧, 淡淡道:
“你料不到的, 只是楚王敢私自入京罢。”
据她所知,为了明日, 宋翩跹可是做了不少准备。
宋翩跹轻盈一笑:
“什么都瞒不过你。”
看着宋翩跹如花苞绽开的清灵笑靥, 封月闲突然气闷。
是啊,什么都瞒不过她。
她知晓宋翩跹看出自己喜爱那支簪子。
也知晓宋翩跹为何将东西拿到东宫了,却不送与自己。
宋翩跹不敢送。
因着她那日举动,宋翩跹如何敢让自己再误会她的用意。
她是连一丝幻想余地,都不肯给自己的。
温柔而决绝。
封月闲一口气将茶饮去半杯。
“太子知晓便好,你我同盟, 此事到底要跟你说声。”
封月闲加重“同盟”二字。
说完,宋翩跹还没什么反应,她自己意兴阑珊起来。
她起身, 青丝随动作从肩上拂落:
“我回去了。”
“慢着。”背后传来唤声。
声儿不是很大, 封月闲脚下却走不动半步了。
她回头看, 宋翩跹匆匆走去里间,拿了个物什出来。
宋翩跹将手中之物递过来,解释道:
“明日便是端午了,本想明日予你,正巧你过来了。”
是长命缕。
长命缕以五色彩线织就,如长长一弯彩羽鸟尾,用来系在臂间。
“这是你——”
封月闲说到一半住了口。
她本想问宋翩跹,这是她制成的吗?却想起宋翩跹此时是太子,哪有功夫做这些。
果然,宋翩跹眨着眼,道:
“这……是雪青做的。”
封月闲点点头。
果然是雪青做的,她身边的饮冰饮雪也爱做这些东西。
不是宋翩跹编的。
因期许未升起来,也便没有太过失落,反而因着这东西只是个吉祥寓意,更容易伸手接过来。
封月闲伸手去拿,那长长的彩线一端绕在她指间,另一端缠在宋翩跹手上。
如鹊羽横浮雪,彩丝掠冰绡。
封月闲眼睫微颤,却刻意避开宋翩跹的手指。
骄傲而克制。
她低头看那长命缕,极为专注。
这个长命缕穿了些各色宝石珠儿,做得华美之极。
其间较特殊的是,还穿挂着枚小小的铜制宝镜,倒是少见。
封月闲微一思索,铜镜有“观照妖魁原形”之意,想来是辟邪用,倒是合端午之景。
她抬眸,要问宋翩跹。
虽然她知晓,但她可以故作不知。
她将铜镜捏在指间:“这是?”
“我见宝镜用辟邪之用,寓意不错……”
在封月闲的眼波之下,宋翩跹捏捏手心,眼又是一眨,继而道:
“……便叮嘱雪青加了上去。”
封月闲颔首,步摇点点,曼声道:
“原是如此。”
宋翩跹跟着点头,言笑晏晏,神情自如:
“望你喜欢。”
有宋翩跹一分用心在,封月闲自是喜欢的。
第二日便是端午,因要前去金明池,天蒙蒙亮的时候便要起身收拾。
案上宝瓶中的栀子已换了新枝,挂着晨露,香甜熏人。
封月闲着海棠红如意云纹衫,拿了那长命缕给饮雪,让她帮着系在臂间。
饮雪将她衣袖往上褪去,露出一截白莹莹的臂,边手上动作,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