赈灾要忙的后续和细节还有不少,但喜讯可以先传回上京了——
宋翩跹收到消息时,眉眼舒展开来。
此时的养心殿内,有了些变化。
错金博山炉上燃着清淡的合香,升腾起飘渺如云的烟雾,袅袅淡淡。
座下则多了张桌案,是为封月闲而设——
她惯常来,几乎每天,宋翩跹就给自己的首席员工设了个VIP座位,也能增强员工归属感。
此时,来使带来好消息,又听闻押送席轻彦的人已在路上,宋翩跹露出舒意的笑,下意识和座下的封月闲对视了眼。
封月闲坐在下面,抬眸看向宋翩跹时,眼中清亮,眸中细碎的星子仿佛都镀了层温度。
但她还是比较矜持克制的,很理智地说:
“按时间看,想来贤妃那头也快收到消息了,我们不可懈怠。”
宋翩跹点头,却还是摘不下唇边笑意,夸道:
“真有邓泊的,差事办得极好。”
极好?有这么好?
再怎么好,不还是自己吩咐得好,西北兵保护得好。
封月闲心里又没那么轻快了,不看宋翩跹,开始看自己手中的书,连翻书的姿势都很冷静端庄:
“尚可入眼罢了。”
“这样吗?”
“嗯。”
宋翩跹陷入沉思。
邓泊不是封月闲的人吗?
邓泊所作所为不都是她吩咐的,为什么自己拐着弯鼓励员工,员工反而看起来不太高兴了?
很费解。
第41章 公主的小娇妻(09)
席轻彦狂妄自大、以致失手的消息传回滇南后, 楚王府外书房,楚王、康雪英及滇南军统帅刁虎,在此密谋。
“席、轻、彦。”
楚王素来儒雅带笑的脸陡然阴沉下来,道:
“本王恨不得生啖其肉。”
刁虎脸色极差,埋着头道:
“属下未能约束席轻彦,致此大祸,是属下之过,望王爷责罚!”
这事也怪不得刁虎,他是平头百姓出身, 楚王培养出来的心腹,虽然在楚王这得重用, 但在贵族子弟眼里就是只楚王的狗,席轻彦根本不把他当回事, 自然不服他管教。
楚王阴鸷的目光移到他身上, 心中本想迁怒, 但想到押送路上的席轻彦,和即将落到养心殿案头的罪状, 他深深叹口气, 摆出痛惜沉重的神情:
“此事是他之过,你万莫揽了责任。”他微微沉吟,“到时上京那头, 定是要拿这事做文章……”
刁虎二话不说道:“此事是滇南军中事, 是我刁虎识人不清, 让席轻彦钻了空子。”
“也只能如此了。”楚王半阖着眼。
刁虎的头埋得更深。
康雪英冷眼旁观, 此时方道:“在下也有不是。”
“哦?”
“席轻彦出发前曾与在下畅饮,在下竟未发觉他的心思。”康雪英满脸惭愧,“杜将军后来得知,还疑心是在下挑拨离间,当是在下之过,一时失察,不然,事不至此。”
“先生不必如此。”楚王不在意地摆摆手。
他虽然多疑,但康雪英这许多年来多次助他成事,从未失手,这次他提的法子也是合理,偏是席轻彦把好事做坏了。
这下被上京那头拿捏住了,滇南军这边定要受制。
楚王想到这,心头更恨席轻彦,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了才好。但想起宫中的贤妃,他勉力压下狂怒。
当务之急,是要跟贤妃通信,万不可让她为了保住这个纨绔害了他的大计。
幸而,上京那头布局还算稳固,滇南这边一步走错,也不算致命,徐徐图之便可——
康雪英自来懂楚王,此时道:“王爷雄韬武略,不过一时为小人所坑害,有李大人在京中为王爷图谋操持,此事定能大事化小。”
“王爷吉人自有天相,龙气傍身,无需多虑。”
楚王面色和缓许多,是啊,还有李梓,太子病成那样,如今的朝政几乎都要李梓过目,他知道如何做。
若是顺利,这事八成能被李梓压下来,到不了养心殿。
楚王眸中满是肆意生长的野心,唇边重新有了笑意:
“罢罢罢,是本王忧思了,想来上京那头如此气弱,不足为——”
“启禀王爷。”亲信匆匆而来,小声而快速道,“收到京中的信,李大人那头……有些不好了!”
楚王的笑意顿时凝固。
等他得知李梓被指了这种专门得罪人的差事,登时吸了口气,脖子上的青筋浮起,面容气到变形,瞬时扭曲狰狞。
这事远在上京,他在滇南,鞭长莫及。
消息一来一回,那边的计谋都瓜熟蒂落了。
好一个太子!
楚王气得不轻,但缓过来后,第一时间让人给京中送了密信。
贤妃身边的萱草便是楚王的人,等贤妃得知自家弟弟闯下了什么祸事后,当下两眼一抹黑,直接在宜喜宫仰身晕厥了过去。
宋渠当即闻讯赶来探望母妃,他虽对妻妾狂躁残虐,但对贤妃和席家人很上心,等从萱草那问清了事情后,当即道:
“要保下小舅舅。”
贤妃歪在床头,头上戴着翡翠抹额,有气无力道:
“如何保?”
“让滇南那边的统领担下就是,小舅舅只是受命于他,不算大事。”宋渠淡然道,“用他的命换小舅舅的命,是他的福分。”
贤妃又沁出些泪来。
若是可行,她如何不想保下自己的嫡亲弟弟。
但楚王那边的意思,分明是舍了轻彦。
“母妃为何不说话?”宋渠问。
话音刚落,宋端从外头跑过来,母妃在床上病着,他却和宫侍玩得欢,哈哈笑个不停。
宋渠沉下脸道:“三弟,母妃正头疼,你安生点。”
“要你管。”宋端不屑道,仿佛报复似的,闹出的动静愈发大了。
贤妃回神,微带责备道:“端儿还小,天性如此,你对他别太严厉。”
这是严厉?宋渠抚了抚额,母妃对胞弟实在太溺爱。
宋渠撒开不管,继续道:
“楚王向来与我们方便,母妃,滇南是他管辖之处,有他在,刁虎不认也得认,我这就去信——”
“别去。”贤妃下意识道。
“为何?那是您嫡亲弟弟呀,也是我嫡亲的舅舅。”
为何?
席轻眉看了眼眼前的长子。
宋渠极为信任自己,她自宋渠小时就安排宋渠与楚王相识,两人关系熟稔。
宋渠一直以为楚王是支持他的,现下不露风声,不过是怕太子忌讳他们勾结在一起。
她不知道如何告诉他,自己这个做母妃的,盼着的从来不是他登上皇位——
席轻眉感觉自己偏头痛又犯了,她扶住额,低低哀吟。
孝子宋渠登时忘记前头的话,站起身亲自去唤御医。
贤妃看着宋渠的身影,想着她和楚王的大计和两个孩子,闭了闭眼,做出了痛心的抉择。
宜喜宫那边出乎意料地安静,封月闲可以断定,萱草已收取了滇南密信,定是拿到了消息。
贤妃频频唤御医的动作更是瞒不过人。
押送席轻彦的人马还有几日就要到京,贤妃却仍未有动作。
“贤妃放弃了。”封月闲道。
她闲来无事,择了本棋谱,摆着残局。
雪凝般的白玉棋子圆润地滚在她指间,却比手指少了份肌理的丰腻,缺了丝美人冷香。
封月闲只看了那棋谱一眼,便能接连摆下半盘残局,起手落子间,鸭卵青的宽袖如薄云拂动,绕在玉白的小臂间不肯离去。
宋翩跹视线如蝶般,落在她不断动作的手上,又轻轻一点,飘到棋局间,莞尔道:
“不如说,是楚王舍了席轻彦。”
“席轻彦于他而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纨绔而已,若非怕席家不快,他都不肯带在身边。”
封月闲仿佛说闲话般徐徐道来,话语间的肯定,却透露出她对楚王那方信息的掌控力。
宋翩跹点头,道:
“齐宝珠那边,可曾说何时促成计谋?”
封月闲正在摆下一粒棋子,闻言指尖压在圆滚滚的棋子上,一时顿住了。
宋翩跹所说,正是自己所想,却还未说出口的。
这种处事上的共通感和默契,竟让她心头滚过奇异之感,脊柱窜过极轻的酥麻。
仿佛被人捕捉了神思,换旁人恐要心生忌惮,但是宋翩跹来做,只让她由衷欣喜。
封月闲眸中浮现一丝笑意,声音比白玉落棋盘轻盈三分:
“嗯,近日皇上龙体好转,能说些话出来了,正巧借了此事。”
“到时,还要走一趟乾清宫。”
从乾清宫入手吗?
宋翩跹了然。
宋渠是金尊玉贵的皇子,还是大黎现下看起来最像样子的,太子病弱,宋渠便更有存在的必要了。
能扳倒他的,只有谋逆大罪。
“好。”宋翩跹轻笑了声,“单凭月闲驱使,无有不应。”
春风花月般的笑撞进封月闲眼中,她心一颤,手下从未放乱的棋子放错了位置。
周遭的棋子都被轻轻撞歪了,撞乱了,在错综复杂上的棋盘上,晕头转向,迷迷糊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