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可是大中午啊。
“祈儿,快把衣服穿好”严律也觉得气温下降的不对劲儿,怎么越来越冷。
起风了,重重叠叠的床帐被吹得翻飞,打在严律和云祈的身上。
严律匆匆下床将窗户关好,转身的一刹那,赤裸的后背上落下一点冰凉,严律疑惑,莫非是下雨了?不对,下雨怎么会一点声音都没有。
古怪,甚是古怪。
严律来到门前探看,云祈披好了衣服来到严律的身边,他的心情更加沉重了。透过窗户薄薄的贴纸,他们能看到空中飞舞着什么。
绝不是应该现在出现的东西,严律和云祈对视一眼。
他们深吸一口气,伸出手去,“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门缝,未等两人反应,一阵强风袭来,冲开了门户。
严律将云祈护在怀里,遮蔽片片雪花。
信中说,“夏日飞雪,劫数将至。”
雪,纯净之物,生于天,化于地,质为冰也,有封冻千里之能,见于冬日。雪色纯白,有洁净之能,镇妖邪,诉冤屈。戏文称“六月飞雪”,乃是老天不忍娥女含冤,降下警示。
那今日呢?
前厅,火盆旺盛,银碳火红。
“幸亏住在云家,要不然连件御寒的衣服都弄不到”刘扬裹着厚重棉服在屋里围着火盆道。
他话说得不错,云家别的没有,绸缎布匹,成衣面料都是不缺,因而,所有人都已换上了冬装,绝不会受寒的。
“爹,信中所言非虚”云祈对云枫道,此时洪鳞之事谈与不谈已经无所谓了,漫天大雪已经是最好的证明。
他此时倚靠着严律,唯有这样才能心安。
严律身着黑色大氅,将云祈裹在怀里,是顾忌云祈身子不爽,更是担忧云祈心中沉重。
自从那封信出现后,云祈整个人都不对劲儿了。昨夜,严律打算接着欢好之名转移云祈注意力,没想到,寒冰飞雪彻底乱了云祈的心境,再也哄劝不了的了。
“或是巧合吧”云枫道,心中十分忧虑。
这雪已经下了两个时辰了,存了足足一尺厚,还未有停歇迹象,寒冷来的突然,怕是要死伤无数。
“云少,不会真的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吧”刘扬插话,他是不太信赵飞兄弟的故事的,可是才转眼的功夫就验证了一条,也太玄乎了吧。
“希望不是吧”云祈闷声说道,此时任谁都能听出他的语气不同平常。
“祈儿,莫要担心,天灾人祸自古皆有,咱们一家人互相扶持定是能度过的”云夫人过来安慰,她是不明白为何云祈如此担忧的。
“恩”云祈答应,握紧了严律的手。
他与严律眼神交流,下定了决心。
“爹,娘,赵捕快,刘扬我有重要的事要对你们讲,到书房去说吧。”云祈道,他要把洪鳞的事告诉在场的人,而心中抓不着摸不透的担忧暂且藏下吧,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的东西,怎么好给他人增添烦恼,只盼是他胡思乱想,被异象惊吓所致。
“你是说,红红是妖”云夫人惊讶。
赵飞与刘扬好像在听戏文,戏台上才会演的“妖怪报恩。”
“我就说那红蛇也太听话了,还真是个深藏不漏的”云枫说道,当日云祈将红蛇带回来,可把夫人与他吓坏了,生怕云祈和严律被蛇咬死。可没想到,那蛇儿甚是懂事听话,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整日里吃了睡,睡了吃,任云祈揉圆搓扁也不反抗的,夫妇二人才放了心,一直到突然一年春天,云祈把红红放了。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神仙妖怪一说常有,却是听得多,见的少”严律为云祈解释“祈儿是亲眼所见妖精存世,所以担忧那信中所述之事恐怕是真的。”
云祈点头。
众人默然,他等无力凡人,哪怕能依仗武功,岂有与神力相抗?
一时间,皆心思沉重。
“莫要声张,静观其变”云枫最后道,“赵捕快,那信快些烧了去,莫要落入他人之手,莫遭祸害牵连。”
人心难测,危机时刻,当万分小心,不容一丝纰漏。
第三十九章 忧心忡忡
白雪,如絮,如棉,如飞花,纷纷扬扬洒落,不骄不躁,就那样成片,成团静静从暗黑的天幕中徐徐落下。落地成白,琼花开遍,入目洁白,银装素裹的小城,十分美丽、可爱,雕栏玉砌,碎玉挂枝,好一番精致雪景。
然而,此番景象若是在冬天就好了,可偏偏出在了三伏之中。
街头上一片死寂,偶有风旋吹雪,刮开门户窗扇,破开悬挂门前的灯笼。
人们是不敢出门的,蜷缩在屋子里。稍稍富裕的人家还好,冬衣上身,屋里多少能烧上几块碳,勉强度日。而那些家境一般的可就受不了了,只能在屋里尽量多穿,多裹,再不济多喝几口热水暖身,柴是不敢随意多烧的。
最苦心的要属庄稼人,一场大雪断了一年的生路,辛辛苦苦播种、栽植,正是好好生长的时候,竟一夜之间打了水漂,全死了。家中余粮不多,余下的日子除了等死也没得做了。
人们心中唯一的念想也就是寄托老天爷,希望老天爷可怜,快将连下了半月的雪化了吧,兴许还能有一丝的奔头。
人死了不少。
冷热变化,最先受不住的是上了年纪的人,接着就是体弱的孩子。街道上,每天都有捕快拿着草席卷着尸体走向城外的乱葬岗。丧事是不大办的,就算想大办,也没人参与,自己都性命堪忧了,哪有心情凑别人家的热闹?丧了亲人的家里多是在家里默默追思,烧纸,洒泪,权作一点安慰。接下来的几日里陆陆续续也有人死的,有病死的,有冻死的,有自杀死的,还有被家里逼死的。
多养一条命就是少活一日,死亡面前人心有多冷,多狠是没有人能预料到的。
也正因如此,在这样的境地中,又有谁去谴责、惩罚那些无良的人呢?保不准下一个作出此等事来的就是自己,一遍遍用生活所迫洗刷染黑的良心,久了,也就习惯了。
明面上横夺强抢还是少的,胆子大的人毕竟是少数,小偷小摸已经常见,空了的屋子早就被一次次光顾,洗劫,什么都剩不下的。
官府此时的态度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闹的太大,皆纵容了。
捕快们的生活更加辛苦,每日风力雪里走动,将过于放肆的整治整治,也算是维护治安,主要的,还是查看莫要出了其他的事端。
天黑得很快,同冬天无异。
云家饭厅,门窗紧闭,灯火通明,炭盆旺盛,十分温暖。桌面上,虽然菜色不如以前丰富,但是绝对不是清汤清水,连肉都是有的,主食绝对够的。
“赵大哥”严律问“外面情况怎么样了。”
自从云祈心事重了之后,严律几乎就没出过门,莫说是他,云枫夫妇还有耐不住性子的刘扬都一直窝在屋里,除了当差的赵飞每日进出,他们几人是与世隔绝的。
“还凑活吧”赵飞道“活不了的还是活不了,死不了的肯定死不成。”
“赵哥,那怎么办啊”刘扬问,总不能天天闷在屋里,人都要废了。
赵飞耸肩,他能怎么办,一个小小的捕快,屁大点儿事不管。
“赵捕快,上头可有什么消息?”云枫问,如此灾祸,该有所行动才是。
赵飞摇头。
云枫了然,丰城怕是要被抛弃了。
“老爷,我们是留还是走?”云夫人问,一切都该早些准备。
“云夫人见谅”赵飞接过话茬,“我觉得丰城虽小,可比外头平静的多,现在贸然出去,又是大雪又是瘟疫的,恐怕更危险。”
“我也是这么想的”云枫对夫人道,握着夫人的手安慰。
“你别担心,我倒不是怕”云夫人笑笑道“家里是个什么情况,我自清楚,三年五载撑不住,一两年还是绰绰有余,吃穿用度都是够的,活命没有问题。而且赵捕快,刘兄弟还有律儿皆在家中,亦无须担心有人觊觎。只是,长此以往绝非易事,该早做打算才好。”
“夫人有理”云枫夸赞,他这夫人思路清明,甚是聪慧的。
赵飞和刘扬亦佩服,云夫人气定神闲,分析得条条是道,当真是一位才貌双全的当家主母。
“且等等吧,看这雪什么时候停吧,要不然什么也做不得的”云枫道,就算想走,大雪堵路,寸步难行,一家子岂不是要死在路上。
云夫人赞同。
云祈从头到尾一言不发,默默吃了饭靠在严律的怀里休息,其他人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起初,众人以为云祈害怕故意撒娇,连续几日之后,就都看出了不同。
即使云祈是一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娇惯少爷,按其平日性情来看也是个通透的,怎么可能如此看不开,况且云家又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饭食衣物双亲爱人皆在身边环绕,云祈断断是不会如此脆弱的。
众人也看出来了,云祈心事颇重,而且多半是与严律有些关系。
“祈儿,若有心事不如同大家说说,没有外人在的”云夫人劝解。
“是啊,云少,有问题大家一起想,总好过一个人胡思乱想”刘扬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