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髓知味 完结+番外 (景潜)

　　他在独立室内说的话也有些僭越，但是柏渊却没有用自己的身份压他。在他心里，是把自己摆在和他平等的位置上的吧。
　　想到这里，叶泽的嘴角忍不住勾出了一个弧度。
　　第二日清晨，当叶泽坐在自己的区域准备处理相关事宜时却突然得知了沈亦舟自杀的消息，说话的人用的是叙述的方式，事实上在军部，除了柏渊以外没有人和沈亦舟相熟。叶泽现在想起来却越发觉得，他是为自己盖上了一个壳，除了严溟之外没有人能够走得进去，而他接触柏渊也不过是因为那个人罢了。
　　叶泽处理完手中的公务便急急地赶到了军部医院，不出他所料，柏渊果然在手术室外守着。
　　看到他赶来，柏渊心中稍微放松了一点。
　　“如果昨晚上我说话不那么严厉就好了。”柏渊有些懊悔。
　　叶泽摇了摇头：“如果是我，反而不会像教官那样和颜悦色地同他说话，你对他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自杀也是他的选择。”
　　柏渊沉默不语，只是将视线投在手术室的告示牌上，偶尔有机器人护士给他们递水，但是都被拒绝了。
　　一个小时后，手术结束。幸运的是，由于发现得还算及时，并很快送到了医院，沈亦舟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他醒来的时候微微睁开眼，脸上是人畜无害的无辜和天真。再看到柏渊和叶泽的时候，他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状态。
　　柏渊见他醒了，轻声叫了他一声：“小舟，身体还疼吗？要不要叫一下医生？”
　　他的声音清润，眼神也温和，里面不带有一丝一毫对自己的厌恶和芥蒂。
　　沈亦舟立刻就红了眼睛，小声地叫道：“少将。”
　　“嗯，感觉怎么样？”
　　“……没事了。”说这三个字的时候，他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柏渊顿了顿：“没事就好，还是叫一下医生，过来看看伤口。”
　　沈亦舟乖巧地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叶泽在一旁沉默地看着两个人之间的互动，他现在对于沈亦舟既无好感也不算厌恶，只要他不做任何会伤害到柏渊的事情，他不打算难为他。
　　医生再次检查之后表示伤口已经不出血了，静养一段时间就好。
　　当房间里再次剩下他们三个人，沈亦舟看向柏渊，目光中带着清晰可见的愧疚：“少将，对不起，我……之前做了让人很难原谅的事情。我……一开始的时候以为是你严叔叔是杀死的，所以才找机会接近你。你说的那些事，我都做过的，对不起……咳咳……”
　　他说话间气息不稳，柏渊示意他现在不必说话，但是沈亦舟还是艰涩地说道：“少将，我可以继续留在你身边吗？你可以监督我，我……我想在这里再做一些事。”
　　柏渊看着他沉默了半晌，就在沈亦舟眼中的泪珠摇摇欲坠的时候，他点了点头。
　　沈亦舟还需要休息，柏渊坐了一会儿才和叶泽一起离开。
　　“教官是真的相信他说的话？”
　　“嗯，我信，”柏渊点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如果我对他心存顾虑，倒不如放他离开。”
　　“教官愿意就好，我无所谓。”
　　两个人一同走出了医院，刚刚到了平地上，迎面就跑来了一个卫兵。
　　他急急火火地跑到柏渊面前停住，然后不怎么规整地敬了一个军礼，咽了口唾沫道：“报告少将，埃尔加长老让您过去一趟！”
　　


第74章 前夜
　　柏渊在接到卫兵的传信之后很快和叶泽分开，十分钟之后他来到了埃尔加长老的办公室外。
　　门半敞着，埃尔加看到柏渊，直接示意他免敬军礼：“不必拘礼了，坐吧。”
　　柏渊落座之后，他直入主题地说：“墨金那边有动作了。”
　　“……”
　　“他们发动了三个兵团的力量，想要占领我们的一个资源区。而且此次来势汹汹，恐怕想要的不只是那一个资源区。”
　　埃尔加将前线收到的信息拿给柏渊看，后者浏览过后抬起头来：“我们需要尽快集结军队。”
　　“自然，这件事我刚刚已经安排下去了，”埃尔加靠在了椅背上，双手交叠在腹部，但是紧皱的眉头却能看出心情并不轻松，“柏渊，这次我需要你做全联盟的总指挥，凯奇里他们没有异议。”
　　闻言，柏渊怔了一下。自从三年前的事情后，他的带兵能力确实受到了军事联盟的怀疑，再加上提出的意见与整个军方的方针政策向左，他才会在严溟出事之后被调往斯特尔。
　　埃尔加看出了他的错愕，嘴角微微弯起，一双眼深邃地望着他：“我相信你的能力，柏渊。没有人能够比我们赫拉莫的勇士更能胜任那个位置，我要你带领曼森赢得这一次对峙的胜利。你能做到吗？我想知道你的答案。”
　　在长久的沉默之后，柏渊站起身，朝着埃尔加，也朝着他身后的赫拉莫国旗郑重地敬了一个军礼。
　　“我可以。”
　　*
　　墨金似乎在酝酿着巨大的阴谋，因此并没有急着动手，但是集结军队却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完成。
　　几日之后，叶泽在即将从赫拉莫出发的第二天回了一趟家。
　　叶忍和叶澜都在家，他们已经知道了叶泽要再度前往前线的消息，因此在他回来前就守在了家中。
　　叶泽从家中收拾好东西，由于第二天凌晨就要离开赫拉莫，所以他无法在家中再待一晚。
　　临走之前，叶澜将叶泽叫到了自己的房间。
　　房门关上后，他走到窗边，从桌几的抽屉中取出了一个盒子，然后将其递到叶泽的面前。
　　“打开看看。”叶澜说道。
　　叶泽抿着嘴唇从父亲的手中接过了盒子，手指轻轻掰开扣子。
　　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个勋章。勋章上用古老的地球文字刻着一个“叶”字，这是属于整个家族的荣誉勋章，一般在家族中的成年男子能够独当一面的时候就会为其复刻一枚，代表着整个家族对他的认可。
　　静静地望着盒子里的那枚勋章，叶泽心潮起伏。
　　叶穆是在他十八岁时候拥有的这枚勋章，那时候叶泽还不怎么受到叶家人的关注，又知晓了那枚勋章的含义，只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得到这个东西。
　　叶澜凝望着自己的小儿子，虽然他并非自己和叶泽的母亲爱情的结晶，甚至在小时候都没有在自己身边长大，但是他的身体里仍然留着属于叶家的血液，这份血脉亲情是无论如何也斩不断的。
　　“小泽，爸爸在这里要对你说一声对不起。你确实不是我和你母亲相爱所生，所以一开始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接受了你的存在。我对你哥哥的成长付出了很多，但是对你付出的东西太少。我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但是请你相信，如今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希望你能平安归来，让我能够弥补这份父爱的缺失。”
　　叶泽垂着头站了一阵，再抬起头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和叶澜的眼中都是热泪盈眶。
　　两个人几乎同时伸出手臂，紧紧地抱住了对方。
　　叶泽偏过头，看到了叶澜夹杂了几根白丝的鬓角，不由又是一阵心酸。他的父亲老了，肩膀也不再像年轻的时候那样挺拔，再加上中年丧子的悲痛，他或许会老得更快。
　　叶泽将脸埋在叶澜的肩章处，哽咽着叫了声：“爸爸。”
　　“小泽，”叶澜含泪应了一声，“要平安回来。”
　　“嗯，我会的。”
　　片刻之后，两个人松开了彼此。
　　叶泽陪着叶澜和叶忍又坐了一阵，这才拿着自己的东西走出了家门。
　　在坐上无人车之前，叶泽最后朝他们挥了挥手，目光在家人的脸上一一扫过，然后才斩断了最后的留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叶泽回到军事基地，在办好手续后很快归入了队伍之中。
　　他如今已是上校职位，手下分派了一个团五百名士兵。在确认了所有人到齐之后，叶泽才回到了自己的休息区。
　　这一夜注定是无眠的，而他们即将经历的战役也将是前所未有的激烈，这里的所有士兵都知道他们将面临什么。
　　有些士兵即将经历的是人生中第一次上战场，他们手上还没有染过鲜血，此刻皆是辗转难眠。
　　过了一阵，不知道是谁起了头，顶部空旷的休息区开始响起了赫拉莫人世代相传的战歌。
　　我所站的地方，
　　有光，有爱，有梦想。
　　我看到溪水流过青山，
　　我听见鸟鸣响彻幽谷，
　　我闻见花香溢满春园。
　　若我不拿起战枪，
　　鲜血要染红山脊，
　　悲鸣要激荡人间，
　　残香要葬入天堑。
　　为了我热爱的这颗星球，
　　我要扛起战枪，
　　为了我热爱的这片土地，
　　我要不畏艰险，奔向远方。
　　……
　　从一开始的几个人在唱，到后来的所有人，士兵们反反复复共同吟唱着这座星球上最经典的战歌，将他们对亲人的不舍，对胜利的渴望，对这个星球的爱全都付诸在嘹亮的歌声之中。
　　永远布满硝烟的战场，永远不缺少鲜血的战斗，还有随时可能会到来的死亡。这就是他们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