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要叫醒他吗?
梁安侧头,看了一眼入睡的少年,少年呼吸浅浅,仿佛蝴蝶轻扇几下翅膀,安静,美丽。
他突然舍不得惊扰这一刻,舍不得就粗暴地将他叫醒,打断他恬淡的梦。
梁安将索亚怀抱里的长风衣展开,裹在他身上。少年的腰围比成年雄虫还要纤细。风衣成功裹住了他,纯黑的颜色更衬得他脸颊红润,眼捷轻颤。
在梁安以为他快醒来时,却只是微微哼一小声,脑袋转了个角度,准确无误地靠在梁安胸膛上,继续安睡着。
梁安哑然而笑。
他套上另一件衣服,推开门走出外面。
零度之下的寒风扑打在脸上,刚才烘热的温度仿佛只是个错觉。梁安走到索亚那一侧,双手撑在他腋下、膝下,想像往常那样轻松地抱起他。
但是索亚的身体纹丝不动。仿佛他意图抱起的仿佛不是个活生生的少年,而是一座沉甸甸的铜像。
梁安皱起眉头。
他手上力气向来不小,抱起一个少年还轻轻松松,这是怎么回事?
梁安再试了一次,他依然无法抱起索亚。
在他迟疑的时候,站在一旁的管家适时走上前来,恭敬道:“少爷,我来吧。”随即,管家一把抱起少年,神情轻松,仿佛轻若无物地走在他之前。
司机将飞行器开回到地下仓库。
梁安走到后面,狐疑地看着他瘦弱纤细的两只胳膊。
索亚被管家放回到雌侍房里,梁安坐到客厅中的藤制摇椅上,张开五指,细细打量属于“他”的胳膊。
细、白、瘦。
这是他这双胳膊的特点。
手掌握住另一只手的手腕,骨头最细部分。仿佛轻轻一扭,这块骨头就会咔嚓一声断裂,手掌和手臂就此脱离。
梁安将一只手枕在脑后,目光空茫地看向上方洁白的墙壁。
脆弱,细瘦,苍白,没有一点力量,连一个少年都没法抱动。
原来,雄虫的身体都是这么脆弱吗?
他轻轻晃动藤椅,温暖的空气欢快地抚摸他的侧脸。
梁安想起来了,大学刚开学时,他第一天见到他的舍友席天,就着急忙慌地拉他跑出宿舍,快去学长那里领取校园卡。
还没跑几步,他就被席天向后的力道硬生生扯到停下脚步,席天从他手中抽出自己的手,龇牙咧嘴地使劲揉着手,嘀咕,“你这家伙是什么手劲儿?”
然后,他在班级成员集体活动中,还曾试过一把抱起一个看起来瘦弱的雌虫,周围的雌虫们纷纷发出嘘声,然后,那个雌虫同学好一段时间里一看见他就低着头,躲着走。
席天曾隐晦地提醒他,别和雌虫们身体上有太近的距离。但是末了,还加上一句,你这家伙力气真是大到出奇。
他当时只听到后一句,就顺理成章地取笑席天力气太小。然后他们又说了什么,现在已经记不清了。
现在这个身体中的力量,才是雄虫该有的。而他原有的身体则是一个加强升级版。
明明他是个血脉纯正的虫族人,为什么从思想到身体,都与虫星人格格不入?
或许是周围太过安静,或许是他的身体的确累了,思绪越来越涣散,藤椅越摇越慢,他也逐渐睡去了。
当他再次转醒,天色竟然趋于昏沉。
脑袋里还像一团浆糊,身体热得要蒸发一样。
他坐起来,一条毛绒绒的方格毯自身上滑落。恍惚中,他好像看到了云姨的身影,他揉揉眼睛,低低喊了声,“云姨?”
那个人收起了什么,走到梁安身边来,梁安想拉住她,和她抱怨自己做了个古怪的梦。但那个人却悄声无息地跪在藤椅旁边。
梁安一下子惊醒了。
他彻底看清楚,眼前的人正是他“新收”的雌侍。
冰冷瞬间涌上心头,他不是做梦,他确实穿越到一个陌生人的身体中。
梁安下意识看了眼地面,深棕实木地板一尘不染,雌侍在一旁跪着,跪得老老实实,跪得安安静静。
毛毯掉落在地上,被索亚两只手拾起,轻轻怕打几下,抖落可能存在的土尘,他细致地将其折叠起来。
就像是小时候见过的,云姨总会一边温柔地叠好烘干的衣服,一边轻声抱怨他和哥哥太过调皮,闹得她头都发疼。
“你的腿不疼吗?”梁安扶住藤椅,脚踩在地板上,轻声问道。
索亚动作僵硬了几秒钟,很快将折好的毯子放到膝上,回答:“疼。”
“你喜欢跪着?”
梁安站起身,又蹲下来,平视索亚的眼睛,手上接走他折好的毛毯。
索亚遥遥头,道:“不喜欢。”
梁安随手将毯子搁在藤椅上,站起身,又弯下腰,向今天早上一样,向他的雌侍伸出手。
“那就别跪着了。”
两只手交握在一起,模糊昏暗的天光仿佛柔和了雄子的身影,索亚又听到雄子说:“等我让你跪,你再跪。”
索亚被拉了起来,轻声道,“嗯。”
我不知道这场莫名其妙的穿越会持续多久,只要我还在这里,你就不用跪。
第8章 第八章 有点甜
在接下来的两天里,梁安抓紧一切时间搜集原身的身份信息。
在这个网络化高度发达的社会,每个人在网络上都必不可少地留下自己的痕迹。梁安在屋内没有发现日记之类,通过访问他的终端历史记录倒是发现了不少线索,最有价值的便是个人家园主页。
家园号相当于地球上的微博,具备关注拉黑发送短微博等功能。家园号更贴近虫星社交网络主要依靠论坛的特点,现在流行近十年,受众广泛。
梁安逐一看过账号互动好友圈,又和通讯录联系人做交叉对比,获知原身的人脉关系。
修平,雌父是亚雌,不知名姓。雄父叫修岫,约克郡郡长,对独子很是溺爱。
有一个关系最亲密的玩伴,戴舒,昵称袋鼠,还有一群召之即来的酒肉朋友。
修平有一个门当户对的订婚对象,是个军雌,由于修平单方面原因拖延至今。
同时,修平有个喜欢的亚雌,从家园上原身发的自己可见的博来看,明显是单相思,亚雌对他并不热切。
他原本就担心这几天会有原身亲人找他,但这些日子里奇异的没有任何人或消息来打扰。随着管家回来,佣人厨师司机园丁也都重新出现了,据梁安观察,这些人都是新人,对这栋房子还不是很熟悉,也就放下心了。
这段日子里,梁安也没停止过刷新斯明本地时事版块,去查看是否有流露出关于自己的消息,但是令他失望了。他不是没想过要联系他的雄父或是管家,询问属于“梁安”那副身体的现状如何。
可是,好几次他一想拨打通讯号,脑海里就会浮现出雄父哄着双胞胎弟弟的画面,这使他迟疑了。
当佣人来敲门,力道很轻,梁安知道这是到了晚饭时间。家里固定时间开饭,早七晚七中十二,精准得像拿钟表按秒计时。
他走下楼来到餐厅,理石台餐桌上已经摆满了精致菜肴,荤素冷热,餐点甜汤水果,餐厅里播放着舒缓的古典音乐,伞灯散射柔和光线,奇异的是这里仅有他一个人享有美味佳肴,完全看不到其他人。
梁安不禁想起了索亚,这两天他一头扎进搜索信息,都没有注意到索亚,仿佛这两日他突然消失不见了一般。
从楼梯走上去,第三楼呈L型,许是因为贪恋居高临下,修平将卧房都安置在三楼,最大最醒目的那间是梁安的卧房,顺着走廊拐个弯,就是雌侍卧房,更为朴素而窄小。
他敲了敲门,“咔”一声,里面的人打开了门。
索亚没想到门外竟然会是雄虫,他愣了一瞬,束着手,柔声道:“雄主好。”
他依然还是不敢直视雄虫的视线。
“晚饭好了,来一起吃吧。”
“是。”索亚点头,顺从地跟随在雄虫身后,一场走下楼梯,声音静得像猫。
在餐厅落座,索亚头微低,肩膀收着。梁安个头高,在他的角度能看到他的头顶,还有后脖颈露出一段雪白皮肤。
坐下梁安才发觉餐桌上只准备了他一人份的餐具,便起身向厨房走去。索亚很快也发现了,他看到雄虫去厨房,本已经全部站起的身体动作僵硬几秒,又坐下了,双手插在腿缝中,头比刚才低得更狠。
“喏,”梁安将碗筷汤匙放到雌侍面前,看到他快把自己埋起来的样子,轻声低笑,双手扳住他的肩膀,硬让他靠在椅背上。
“别那么紧张,我又不能吃了你,放松点儿。”
雌侍依然对他心存畏惧,直到梁安开始动了筷子,索亚停滞几秒钟,小心翼翼地看一眼,才动作轻缓地拿起餐具,就着最近处的几个菜小口小口吃着。
自管家出现那天,他和下人们就都被告诉过,修平少爷在吃饭时不喜欢有人的环境,更不喜欢被打扰。
下人的饮食会在六点左右先做出一份简单吃下,他开始不知道,等错开雄虫吃饭的时间,厨房里空空如也。他饥肠辘辘,又不敢开火,生怕打扰到雄虫,只好找了些剩的将就打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