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亚就像上午他走之前,盖着毯子,侧卧在沙发上酣睡,从监控角度只能看到毯子被熟睡的人带得一起一伏。
说不出为什么,梁安改变了退出软件的想法,双手枕在脑后,盯着眼前投屏上裹在毯子里的索亚。
就这样,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看他。
不知过了多久,梁安眼前渐渐模糊。
突然间,他看到监控中的索亚翻个身,揉揉眼睛,掀开毯子坐了起来。
他抱着个坐垫,坐到落地窗前,似乎是感觉冷,又从垫子上站起来,从沙发上拿下毯子,走回窗前,坐在垫子上,披上毯子,眼睛直直看向窗外。
外面有什么稀奇的,值得他盯着窗外?
梁安想不出所以然来,但索亚到现在依然看向外面,拨通管家通讯,问家里那边有什么情况。
管家表示一切安好,就是通话声音有点吵。
梁安再问,得到管家回复,“现在是私立学校放学时间,难免会有点吵。”
再看向依然望着窗外的索亚,电光石火间,梁安了然于心。
梁安询问管家,索亚这几日是否会准点准时坐在窗前,看向窗外。
管家回复,确实如此。
索亚还是上学的年纪,蓦然间就成为了雄虫的雌侍,终端在来到的第一天就被剥夺,没有身份证明信息,没有存款账户,甚至他没有得到雄主允许就只能困锁在家里,就像笼中的小鸟对着蓝天歌唱,渴望自由。
梁安的呼吸滞了一下,烦躁又回来了,不安驱使他在屋子中来回踱步。
“管家,你一会儿去问问索亚,问他要不要回学校上学。”
“……”梁安听到对面的管家也愣了几秒,“少爷,您的意思是送走他?”
听到管家这句话,梁安这才想起修平的怪癖——玩腻的雌侍要送走。被雄虫单方面休离的雌侍,梁安抓了抓头发,对一个还不到十八岁的学生来说,“成为雄虫的雌侍”和“被雄虫抛弃的雌侍”结果都是一样糟糕,不过在社会舆论上,显然前者更令人羡慕,后者使人鄙夷。
“不,不送他走。你去联系一下校方和老师,让他回去继续上课就行。”梁安猛然发觉,他竟然还不知道索亚读几年级。
“少爷,在小先生到来之前我就去了解过他的家庭背景、生活为人,他现在的学校是重点高中,学习任务很重,如果你放他回去,那么他服侍您就不是特别周到了。”管家在对面斟酌话语,将自己所知一点点透露出来,希望他的少爷能够了解全面再下决定。
索亚竟然还是重点高中?!那必然要让他回去了!
“你让他回去。”梁安的语气斩钉截铁。
“少爷,我希望您能审慎作出决定,而不是仅凭一时冲动。尤其是您先在很喜欢他。我了解小先生的外表可比他的内心更具有欺骗性,老师谈到他一直想报考州外大学,他足够聪明,是个有野心的雌虫,完全可以凭借考取大学的机会脱离开与您的关系。”管家话中的意思太明显不过。
梁安语气坚定地让管家坚持他的选择。管家见他坚决,也就不再劝阻。
虫星的高考统一在每年五月的8日、9日,而现在正是三月中旬,索亚回去上学度过一个半月,就能完成学业,去做他自己想做的事情。
这样也挺好的。
关闭通讯,梁安心里轻松许多,脸上都带了点笑意,但当他瞥到旁边叠放整齐的礼服,坏心情又回来了。
※
三楼客厅的落地窗正好对着学生放学的大道,索亚第二天就发现了这件事。
成为雄虫的雌侍,以后的生活也就一窥而尽。这和他原来计划,按部就班考上大学毕业工作,相去甚远。他的未来乃至他的青春,都将会消耗在这个郡中。他会被他的孩子拖累,正如同他拖累他的雌父一样。
悲伤吗?愤怒吗?
不悲伤,也不愤怒。仅仅是心里有点遗憾罢了。
过去生活经历教会他唯一道理就是,事情发生在你身上,你就受着。不能反抗,只能屈服。
没有人能够在这个世界上挺直脊背,顽强不屈地走下去。懂得屈服的人活了下来,不屈服的人英年早逝。
索亚没那么大气节,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雌虫。能让自己好过点那就好过点。
所以,当叔父点头哈腰地把他送到管家手里,他默认了。管家将他像一个物件似的洗涮干净,剥夺走他终端,他的衣服,扔掉他的书包。给他换上怪异难堪的服装,只等他的主人大摇大摆走过来,像用叉子插入糕点一样捅入他的身体,他一样默认了。
他没能力,也没资格反抗。
他只能接受生活所给予的一切,无论好的坏的,他只能如此。
他太明白自己现在的身份了,雄主养着他,哄着他,不过就是因为他在主人眼中是个有趣的宠物,有意思的小东西。
等哪天他的主人腻歪了,他的下场就和以前那些雌侍一样,坏一点的辗转送给他人,换了另一把叉子捅进身体,好一点的兴许能得到个孩子,从此一生不再担惊受怕。
但是,这就是雌侍的命运,就是他将要到来的命运。
索亚环住膝盖,搂紧自己。窗外大道上,学生们蹦蹦跳跳,三五成群地嬉戏打闹。
曾几何时,他也是其中一员。如今,他却已为人夫……不,已为人的宠物。
索亚轻轻嗤笑一声,脸贴在融融的毯子上蹭了又蹭。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章 第十三章 索亚的哀与乐
太阳沉入地面,天黑了下来,窗外昏昏沉沉,万物轮廓隐没在阴影之下。
少爷不在家中,家里佣人们在6点准时开饭,现在就是这样。
雌侍的身份比较特殊,在过去,雌侍是介于下人和主人之间的尴尬地位。现在没以前那么复杂,对待雌侍就算成是主人不大看中的客人。
因此,修家管雌侍都叫做“先生”,因为索亚年纪太小,折中叫他“小先生”。
就算是客人,也还是陪同主人上床的那种,关系是肉贴肉的亲密,再加上修家少爷只有这么一个雌侍,少爷又是那样宠爱他,那么小先生蛮横一点,骄纵一点也是可以理解的。
在修家少爷这里做帮佣,薪水在郡里是数一数二的高,但修家有个规矩:同一个人只聘用一次,修家少爷一换雌侍,底下帮佣的人就全换一批。
佣人亚雌就是被管家所开的丰厚薪水吸引而来,在亚雌眼里,小先生就像他的邻家弟弟,年轻貌美,早早就找了人家,但难能可贵的是脾气很好,不惹事,也不向上面打他们的小报告。
现在到了饭点,小先生坐在三楼客厅地上,亚雌也乐意于多费上点功夫,盛了一份饭菜给他单独端过去。
索亚接过了餐盘,向亚雌道了声谢,亚雌细看他的脸,心里感慨,有这样的面容,也不怪少爷现在愿意独宠他一个。
亚雌回到楼下厨房去吃饭。索亚把餐盘搁到地上,透过玻璃看外面在夜色中模糊不清的景致。
约克郡只是虫星一个普通五线城市中不起眼的一个郡,别看蒙达利州以雪乡、雪国闻名全星,但这种殊荣跟约克郡沾不上一点边。
索亚曾经在论坛上看过别人晒的首府夜景,流光溢彩,灯火辉煌,那真的堪称是一个不夜之城。而约克郡呢?只看窗外,除了孤零零的路灯,再有就是星星点点的人家灯火,其余都是黑暗,一切都是黑暗。
约克郡太小了,也太落后了。他是真的发自内心不喜欢这个地方,他想走出去,想去外面看看。
人生漫漫,不只有诗和远方,还有眼前的苟且。
索亚看了看搁在地上的餐盘,米饭热气腾腾,蔬菜翠绿,辣椒红艳,见之开胃。
不论他想要什么,或是不想要什么,想去哪里,不想去哪里,都要先顾及眼下这顿饭。
索亚松开一直紧紧包住自己的毯子,从原地站起来,伸展身体,像是个终于屈服于生活的仪式,走出了少年对未来的天真幻想。
他重新叠好毯子,收起坐垫,端着餐盘走进自己的卧室,又去洗了手,这才细细吃了起来。
他能吃辣,也能吃咸,这两样一直被他视为开胃下饭的食物,但是现在米饭上的热气熏疼了他的眼睛,菜里的辣椒的辣气似乎全部散发出来,眼睛被辣得睁不开了,流出泪了。
前两天也是一样的菜式,好像他就今天中招了。
他冲进盥洗室,用大量冷水不停冲洗眼睛,冲着冲着,眼睛总算能睁开了。他看向镜子里,那副娇柔如花的容貌现在宛如易碎的玻璃花,一朵楚楚可怜的白花。
多么美的容貌啊!
就连他雌父在世时都说,我的孩子生了一副天赐的容貌,只是不知有没有天赐的好运。
他的面容,不该出生于一个普通的家庭。
若没有足够实力与之匹敌,他的这张脸只会给他带来更多的厄运。
他雌父的话实现了。
成为当地富人家的雌侍,对没有太多追求的雌虫来说,就是个很好的归宿了。但是却不是他的理想。无论他怎样说服自己,说服自己接受吧这就是你的命运,他真的无法从心底去认同啊。